“警察”讲述了一次失败的“恐怖行动”。极为业余的right派青年在一场婚礼上绑架了富人,最后被警察队击毙。导演拉皮德先分别讲述了两个团体各自的故事,并在最后让他们相遇。
在警察队的段落中,我们看到团队意识和对于身体的强调。主角Yaron,警察队的一员,有一个“随时都可能生产的妻子”。导演通过很多仰视角的摇镜头,展现出对于演员身体和运动的强调,同时,我们不久就可以发现,角色本身对于身体有一种信念感,同时身体也与整个社会中对男性气质和男性自尊的建构相联系。导演用电影的声音表现潜力凸显出上述主题,在一场聚会戏中,男性角色之间拍打对方背部的问好方式,以及进行的摔跤(或模拟橄榄球)游戏中,肉体之间碰撞的声音充斥在景框之中。另一个细节则是,警察队的身份,让Yaron很容易地就获得了一位餐厅女服务员的好感。我们看到整个社会是如何建构并且奖励这种所谓“男性气质”的。
这一气质也与“服从”的概念联系在一起。不论是较为软性的,如Yaron在妻子阅读按摩指南的同时帮怀孕的妻子按摩腿部,还是让妻子帮自己数俯卧撑的数量,以及一种奇怪的生日祝福活动中,他抬起母亲的椅子以祝愿母亲长寿,在场的其他人也大声地计数。在这些场景中,我们隐约感到的近乎是一种seks冲动,在服从的过程中生成出非理性的快感体验。这些类似joi的段落,令观众被冒犯,在此,上述对身体的信念感呈现出其荒谬和虚幻的特质。在影片的开头,男主和警察队的同伴相约骑行,导演通过镜头不断引导我们注视Yaron的面部,当时意义不明,回想起来就不难发现一种“困惑”。
我们可以说,导演选取Yaron为主角,目的是塑造即将掉落出某种社会信念的角色。他正走在摇摇欲坠的边缘。这一对社会信念的质疑,出于三个事实,其一是Yaron即将成为父亲的事实,在电影中他从难以自禁地告诉身边所有的人,其二是同伴Ariel的病情,它为Yaron展示了身体的易损性,时刻有可能变成一个“病体”,而这纯粹是几率和偶然的问题,无关于训练与纪律。其三是在一次对“kb活动”的行动中,在伤亡名单里,出现了老人和一个5岁的孩子。导演在剧作上的巧思是,由于Ariel的病情,警察队决定让他承担射伤平名的责任。一方面,这一决定被无数次地描述为团队共同的决定,本质上是社会对自己所建构的价值的维护,而其代价就是选择它的牺牲品,其中包括了老人、孩子和一个身体情况正在恶化的男人。Yaron正是在这一事件中,看清了他过去所坚信的整套信念是如何建构自己的,其中充满了残忍的牺牲行为。而另一套互文则是情感上的,作为一个准父亲的柔情,和因此投注在那个无辜牺牲的孩子上的负罪感,都构成了对原先无上强调的男性气质的质疑。而在另外一场戏中,Yaron问女服务生的年龄,后者回答道:15岁,快到15岁半了。突然的切镜头暗示我们男人突然停止了刚才有seks暗示意味的行动,因为女孩的年龄唤起了其对父亲身份的感性体认,在医院中,他曾溜进育婴房去听那些新生儿不愿停下的哭声。于是,感性与人性层面的体认戳破了女性作为男性气质奖励的这一社会建构。在警察队的聚会上,先前提到的那种展示身体力量的游戏之后,Yaron看到了一个攀附在母亲身上的婴儿,他于是走过去,将他抱起来,这是整个场景中只剩他一个人,突然的安静与刚才的场景形成强烈的对比。在一种超现实气质的语调中,Yaron将婴儿抱到镜子前端详,同时也意味着对自我的审视,再一次,我们看到了男人脸上一种“困惑”的神情。
一个社会在建构其神话的同时,相应也会产生出它的反面。在电影中,处在对抗位置的怀抱right派理想的青年,也被描述为深陷于某种建构中的人。在第二段落的开场,导演展现出一种残酷的幽默感,让Sharia目睹自己的车被街上一伙小流氓砸个稀巴烂。后者正是在他们眼中处于被剥削和压迫中的阶级。于是,首先否定其信念的正是信念本身,而那辆被完全砸烂的轿车也成为这一现实的诙谐隐喻。与第一段落不同,导演给予了right派团体中四个人每个人相应的笔墨,同时区别于前段以“团体”为链接的人物关系,这一段落中我们看到的更多是线性的和连带的关系:来自于sharia对青年leader—nathanel的崇拜和爱慕,oded对sharia的迷恋,micheal对儿子oded的爱护。于是,这个团队本身就展现出岌岌可危的状态。我们大致能将女性角色sharia视作是这个段落的核心角色,她也是一个处在某种信念中的人。
导演介绍其出场的三场戏很有意思。如前所述,首先是她目睹了自己的轿车被砸。我们看到她无措的神情,几乎是同情她的。然后,在和第一段类似的地貌中,sharia和其伙伴朝一棵树射击,这是另一对警察吗?当我们听到她正在朗诵一段关于社会问题和gm可能的宣言时,她的身份和其他一切才明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令人困惑的镜头设计,当sharia目睹自己的车被砸烂后,她走过去拉开车门,然后突然切到一片死白。在整部影片中,很多镜头都在结束的部分很急促地切走了,这让我们产生一种断裂感,似乎是在引导我们同主角一起去质疑“什么是被建构的”。而在这一次,在一片死白中下摇,让我们意识到刚才的效果是摄影机直视太阳的原因,我们进而看到太阳下的一片沙土,沙土上散布着大小石块,而石块上爬满了蚂蚁,而随着摄影机又向左边要去,我们看到sharia躺在地上,而眼睛闭着。这一镜头产生了奇异的效果,唤起我们在观看导演的短片《路》时,对结尾处,用摄影机模拟直升机机枪的主观视角的做法,所感受到的震撼。sharia处在盲目的状态里,她闭着眼睛,而原因是有种无法直视的东西,会在视野中产生一片死白。于是,或许导演在说,这种社会结构产生了我们看到的“死白”,不论是对于Yaron,还是他的反面,sharia。
整场“恐怖行动”在一个精巧的长镜头调度中开始,富人展现出某些做作的习惯,但不至于讨厌。导演没有采取任何一种立场,洋洋自得的警察队、有些傻气的反叛小队和滑稽陈腐的富人形象。于是在这一幕中,sharia拿着枪和尺寸夸张的话筒时,几乎和昆丁在《低俗小说》开头,为那个歇斯底里的“小南瓜”设计的身体状态完全一样。我们从那种业余的、未受训练的身体里,看到恐惧和不安,并由此产生了对这一身体源头所保持的那种信念的质疑。与此对应的是警察这边,训练所诉的身体和精良的装备,这也外化出一套更难突破的价值系统。
这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较量,几乎瞬间就结束了。所谓“恐怖行动”,它导致老人和小孩等无辜者的死亡,本身就是充满漏洞的,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定性。在这些建构下是什么呢?于是结尾,Yaron久久凝视着被击倒在地的奄奄一息的sharia。队友在画外说:给你5分钟。
5分钟够吗?但愿它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