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些與電影與自己無關的話,本片的導演大衛李恩很早就緻力于對文學作品的改編,他的口碑佳作裡有太多的“名著改編作品”,以至于成了一種标杆。這片作為他自己改編狄更斯作品裡口碑最好的一部,在幾十年前就被影評人認為是英國最偉大電影之一。羅傑伊伯特認為導演做到了“極少導演能做到的事”,影像畫面與名著裡的名場景絲絲相扣,全片自始至終沒有與觀衆的願望發生沖突,全方位的重現了著作。

不得不說,這做法與大部分書籍改編電影不同,以尼古拉斯雷的話來說,“電影和小說是兩樣東西,無論故意去迎合那個,都讓人痛苦。”因此大部分電影都抱有一種“不得不冒犯”的想法去改編原著。雖然狄更斯的原著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改變文本,人設精緻,故事奇詭,反應的情景與時代帶來了多種可解讀的方式,但要把它濃縮成一個2小時的畫面戲劇确實不容易,而這也就是大衛李恩最厲害的地方。

剩下的篇章裡,就讓咱忘記評價文學化電影的窠臼——兩代創作者的思想不同以及還原不談,專心講解李恩自己改編最靈性的地方。

首先不得不承認創作者,編劇和導演合力在電影劇作上面的完美設計。他們使用封閉式叙事,很完美地納入所有原著中的主要沖突。本身原著中确也是單線叙事,但是剩下的大量描寫或多或少加入了“作者”自身的一部分參與。而編劇拒絕了這一點,全方位地服務主角一人的經曆,并意外的和一位歐陸大師——布列松的方法相似,運用了大量的,主角一人獨白的畫外音來讓觀衆在特定的場景裡“陷入主角”的心理裡面,氛圍感受感更強。剩下的大環境反應也換成了主角自身的人生探索以及感觸,讓全片有了一種張弛有度的傳記片感覺,更高效,更緊緻地複原名著的精神。不明覺厲的巧妙。

另外一點便是影像構成。這裡有兩方面可以述說,先在美術設計方面,本片運用了很獨到的方式。之前很多人評價本片有着哥特感,以及超現實的感覺,甚至是與某些恐怖片相像。卻也如此。大衛李恩全心全意地服務于主角“回憶”裡情愫滿滿,或誇張,或模糊的印象,把整個電影的場景以及其他人物都做了一種“舞台化”的處理。不說别的,人物造型在不同的影像時期和橋段所表現得特征以及讓人驚訝的變化都與本該尊重的“時間”變化不符合,但是每一處都符合主角自己念想裡人際關系的模樣,相當于把人物符号化了。雖然此種處理不夠真實,但能跟大程度的激發出電影“造夢”一樣的魅力。

而除了人物,環境美術上的呈現更是如此。在早期墓地秋霧的一場戲裡,随着主角的pov視角,我們所看見的場景全然失去了一種本應該的真切感,主角複雜但激動地心情外化為各種瘋狂的意像橫叉在景别裡,直觀的看見了壓力;老處女的婚宴房也是如此,從科學的視角來看,整個房間根本不可能存在(笑),大衛李恩和自己的美術設計通力合作,把老婦女一生的遺憾和夢魇幻化為了這個頹廢的,由塵土蛛網編制的搖搖欲墜的空間,并通過鏡頭讓觀衆跟随主角的視角探索這一切。就像是超大的歌舞舞台的作用一樣,藝術的夢幻感和高于生活的美感,源源不斷的襲來。風度翩然,魔力無窮。

另外一個方面,容我們忽略同樣厲害的,有着和詩意現實主義理念殊途同歸的靈活運鏡,仔細看看剪輯。大衛李恩作為剪輯師出身的導演,在本片裡确實表現出自己搭配素材的天賦。抛開簡單的單份鏡頭精準時間不談,要知道這部電影表現出“文學化”一樣的特定信息的方式,就是依靠着讓人不可捉摸的,主角回憶外化以及感官延伸的各種畫面排列而做到的。

比如,主角長大後到倫敦的過度性質的剪輯,畫面上我們看見馬車的車輪揚起的塵土與不斷挪移的地圖切面相互結合,很靈驗地将主角風塵仆仆的體驗鋪開在熒幕裡;法庭戲後,主角回家的一整段主觀鏡頭的剪輯,得體的稍長鏡頭的使用成功多層次地外化了疲憊;而講述女主角與他人的愛戀與遊樂時多處的匹配剪輯更是好,除了拉節奏這種很顯而易見的作用之外,更重要的便是讓我們看見了人物自身快樂情感的流動,一種嬉戲的情景的連續浮現,而疊化的作用更是靈活地把多個場景連接在一起,和費裡尼《大路》一樣,将電影的空間虛化,成為角色肆意的情感展現場所。

又該到了講述缺點的段落了(笑),本片唯一覺得讓人覺得出戲,以及和整體影象不對勁兒的地方就是在老囚犯登場後的一整段有黑色電影氣質的段落。一種别樣的類型化插入到了原來文藝的舞台裡,并且為了讓觀衆緊張而多次出現的“他人”審視的鏡頭表現,雖然可以解讀為主角陷入了慌張的境地,但更像是為了觀衆而設計的(畢竟在叙事上來看,主角不可能樣樣能感知)。結局也稍顯倉促。

或許更重要的,讓現代人不喜歡的一點,應該是本片作為文學改編作品的相對異類。畢竟如今更開放的觀念裡,這種沒有多少導演個人想法“耀武揚威”的改編作品有點落伍了。但依舊不得不承認,本片是大衛李恩前期的代表作,是他叙述故事的能力展現最好的作品之一。一部殿堂級别的文學改編作品。也是狄更斯作品在另一個新時代文藝媒介裡最好的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