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如果要入門約瑟夫羅西這位特殊的導演的作品,《幽情密使》比他其他的幾部代表作品更容易讓人接受。和大量英國傳統佳片一樣保持着美術上的舒适,以及畫面上的雅緻精良之外,也因為其改編文本的,情緒足夠真摯飽滿的故事而滿足一定通俗的觀看需求。尤其是和羅西的《國王與國家》《仆人》這種荒誕并表達繁複的片相比,本片甚至太商業,以至于符合情人節的檔期,哈哈。

在國外的評價中,本片很被人關注的一點便是以“兒童”的視角進行故事的呈現。在《射死一隻知更鳥》中,很多觀衆已經領略到了這種設計的獨特性,所形成的特有的戲劇張力。但本片中,這種張力被一種更曠世的悲憫與悲哀取代,兒童視角帶給了這個愛情故事更直接的傷心,使得他更被觀衆所欣賞。

約瑟夫羅西,以及身為編劇的哈羅德品特的精心自然不止于此。回顧往事,作為早年職業生涯因為政治原因而憋屈的導演,羅西在拍攝本片的前後時間有着較為澎湃的,報複性的創作欲望。由于個人獨特風格的徹底形成,以及和劇作家品特的親密無間的合作,讓他在創作上面足夠的得心應手。從本片畫面上完美的,将原著故事有條不紊的輸出就可以瞥見導演在創作時的得心應手。

從基礎來看,本片身為小說改編作品,小說中很多内部的原作者個人的表達以及側面觀點被創作者巧妙地偷換了。作為有着左派思想和認同階級鬥争的創作者,不得不承認,品特和羅西把自己的很多認同重新整合在了故事裡。使其擁有别樣的風骨。

原著小說中,農場工人的來訪更像是一種單純的,對以女性生活為主導的莊園環境的破壞,帶有一種宗教色彩和性隐喻的質感。對于小孩子對話生活中的大量神秘主義的描寫,以及明晃晃地講述黃道十二宮的段落,更使得故事如同希臘神話,是一種對塵世人生的寓言,一種凝練的小社會點觸。

品特天才般的避重就輕,把語境中很多塑造環境真實性以及特殊人物行為邏輯的點保留,但是原來的寓言和宗教的色彩被删除了相當多,人物之間關系變化,戲劇矛盾與權力交接的邏輯變成了階級上的問題。所有悲哀的點變成了階級中人物不可逃離溝壑所帶來的,貴族的滅絕人性和繁文缛節,小資産階級的軟弱與逃避以及無産階級粗犷卻直接的靈魂的毀滅都使得電影有了别樣的悲情。對比原著浮光一樣的朦胧,電影則更真實,更腳踏實地的還原一場悲劇的誕生。

當然,光有劇本也不行,品特和羅西的親密無間的合作更是重要。從開場回憶性質的畫外音,點出主角以及叙事中心是誰開始,羅西便開始讓整個影像圍繞着主角轉悠,從不離開,連回憶都是緊貼着回憶裡正常的時間和感知拓展。完美貼合本片近乎封閉叙事的整個文本。

與此同時,羅西利用自己老道的經驗,将品特原來劇本中很難分隔開的場景節奏重新設計也是很重要的。一開始一整段的入莊園的連貫起來的戲,以及女主瑪麗安與男主相互熟識的戲,影像時間上的極其近似,直接讓觀衆理解主要角色并入戲的同時也近乎像是“陪着”男主一樣把心思放在了瑪麗安身上,再加上後面戲中修斯的戲份突然插入,矛盾和懸疑一下子便擡了起來。有條不紊,才是大師氣象。

隻是,就我個人,羅西的一些特點,或者說作者性質的特色确實一直讓我不喜歡,或多或少太過于私人以及個性了。攝影方面,羅西确實是摒除了電影拍攝中精緻的傳統,極少的運用全景鏡頭,并且自始至終盡量保持自然光使得畫面有種自然的美感,應該是英倫導演中最早最大膽如此操作的人了。但是他有個缺點便是在運鏡方面的嚴重指向不明,我們完全無法判斷他的鏡頭運動指向在何方,是角色觀感的延伸還是單純的環境鏡頭,以及在人物運動方面很多時候粗糙的,無法判斷人物關系遠近和戲劇性變化的運鏡也很讓人納悶。當然,後面一場戲的突然爆發,在畫面上的張力也足夠,但前面的問題卻也無法忘記。

在剪輯上,他所展現出的影像構成邏輯相當生硬。除了人物互動的地方,其他一段戲的剪輯完全服務于自己對電影情節進行文學段落複原時候的感觸,這一點也不能說不好,但對于影像的流動而言确實生硬了。第一幕的聲音設計與畫面搭配還好。最後一幕确實沒有緩和的感覺,甚至是僵硬地将一系列信息塞入觀衆腦中,對前面井井有序的情節釋出破壞性也大。并且中間一段運動戲份的剪輯也有點流水賬,能理解到他想做出紀錄片一樣的片段,但觀衆也隻能這麼看了。在那段戲之前的懸疑鋪墊和焦慮,迷惘的主角情緒也被打斷了好多。(這也有編劇的鍋,但在劇情上的問題其實不算多大)

但總體來說,這依然算是一部相當引人入勝,并且有益于思考的作品。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優點便是本片的原聲很好聽,雖然羅西或多或少把這個浪漫的故事在畫面上變得有鄉土氣,但原聲依然從另一個角度把一種優美的,輕盈的哀傷傳播了出來。與影像之間産生了多元的美感和呼喚,是應該傾心欣賞的。而抛開本片隐藏的批判想法,那種最普世的對悲劇的惋惜和對愛情的渴望,或許才是更大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