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的新劇《宛如阿修羅》蠻好看。

好看的演員,在好看的光影裡走動,他們搖曳多姿,而不招搖。故事年份始于1979,一些畫面泛着微妙的做舊感,像有點年頭但收拾得幹淨妥帖的屋子,陽光照進來,空氣裡漂浮着舒服、令人放松的氣息。

好看是是枝裕和的視覺慣性。這種慣性強大到,哪怕與主題不太适配,他也好看優先。宮澤理惠、廣濑鈴、本木雅弘、國村隼這些人出軌或與已婚人士有染,總是更容易被原諒。宮澤理惠、尾野真千子、蒼井優、廣濑鈴這樣的四姐妹,她們之間的妒忌刻薄,在是枝裕和的視覺系統裡,怎麼也醜陋不到哪裡去。

追究一下「阿修羅」本義,佛經裡說,阿修羅女,端正美貌。照此來看,是枝裕和倒是沒有違背詞語本意。

是枝裕和無意充當女權表演藝術家。他過于無視潮流,以緻于顯得頑固保守。他的頑固不是像石頭那樣死硬,而是仿若溫和的流水,潮流歸潮流,他流他的。上一部劇集《舞伎家的料理人》,拍的是個封閉的世界。藝妓作為傳統男權社會的典型産物,不對其所處的環境進行批判,而以審美的欣賞角度來拍,在當下的輿論環境裡就會遭遇批評。這一部,不那麼封閉,但是枝裕和還是對所謂的女性覺醒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具體的人物境況,變化,成長。

他在既定的社會結構裡,津津有味地觀察女性與男性的差異。女性更隐忍,更易陷入痛苦,喜歡猜忌,即便是血緣姐妹,也構不成穩固的聯盟。男性擅于理解男性,維護男性,沒什麼直接關系的男性,也會輕易形成相互理解的聯盟。男性出軌,女性也出軌。是枝裕和不批判這一切,男性和女性不是敵人。

從《奇迹》、《如父如子》開始,是枝裕和進入了更溫柔的階段。《小偷家族》之後,他變得更為随心所欲。榮譽給他帶來一些便利,他可以選擇的項目豐富多樣。他可能僅僅為了想和一些演員合作,就拍了一部電影。拍《宛如阿修羅》,主要是為了他喜歡的原劇作者向田邦子,《宛如阿修羅1》開播的年份,正是1979。《宛如阿修羅》7集全由是枝裕和執導,對此他顯然比《舞伎家的料理人》更上心。

不太維護作者性的延續,不以表達欲為驅動,隻要有一個興趣點吸引他,是枝裕和就願意嘗試一下。《宛如阿修羅》沒什麼明顯的表達欲,更不是時代話語的傳聲筒。在許多進步人士那裡,這無疑是缺點。對于我,興趣點也可以是良性表達欲。緊鑼密鼓、搖旗呐喊的導演夠多了,是枝裕和興緻盎然地停留在他的趣味領域,又有什麼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