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次會見犯人的場景,他坐在玻璃那邊,會見者坐在鐵絲網這邊,咿呀作響的電風扇在頭頂旋轉,一隻飛蛾無意中爬到玻璃中間,兩層格擋壓縮了聲音,隻看得見他一張一合的口型夾雜着一隻掙紮的飛蛾,什麼都聽不見。忽然想起《沉默的羔羊》海報,骷髅頭鑲嵌在棕色蛾頭部,遮住了主人公的嘴唇,沉默的失語者。

導演在紀錄片裡說“我就是想了解各式各樣人的生活。”所以他用紀錄片的形式講述吸毒者兼毒販的故事。以正常的社會秩序來理解這個故事不合适,就像以奮鬥的邏輯來理解抑郁症的世界一樣無解。

故事的邏輯類似動物世界,“迷糊”在講被抓的時候吞打火機獲釋,“入室盜竊”被稱為“開工”,他惋惜的事情是一袋子毒品消化出來隻剩膠紙,龍哥會“裝可憐”,博導演同情,用針管取血含在嘴裡裝作吞了刀片。他們清楚被警察抓住如何脫逃、主人抓住被打後跑、哪塊皮膚還可以打針。有個鏡頭是“迷糊”脫下褲子在大腿上打完針,拎起褲頭針也不拔,就這麼講話,他已經自然地與針頭、血、艾滋、死亡生活在一起。他們隻是活着。善的時刻當然也有,龍哥掙錢就會分一部分給橋洞底下的窮人、從商場偷來相機要送給導演-他唯一的朋友、提着砍刀去解決幾個朋友的矛盾。

隻是他的周身都被謊言圍繞,連嘎嘣脆的真心裡都夾着假。他似乎對女人冷酷無情,阿俊陪着他、照顧他,為他堕胎,他也沒有多待她幾分,眨個眼就失蹤,以女人的名義行騙。觀衆覺得壓抑、可悲、憤慨,可能滿腦子裝着社會倫理、道德法制的偏見看待這樣一群人的代表。其實導演隻是想拍出這麼一個群體,抛開《門徒》裡帶頭大哥的刻闆印象,展示與毒品相伴相生的喽羅們,又是如何存活。

龍哥也有頑皮的時刻,他笑着對導演說:“我要給你一個完美的鏡頭。”爬過圍牆,退了下去,轉個圈退場,如果人生都可以這麼輕易退場就好了。他能夠面對的,實際上隻有判死刑或是打針打到意外死亡兩個結局。

結局他說了很多話,對母親、妹妹的不舍,對阿俊希望成為過客的想法,想要有個家有個娃娃的願望,他唯獨沒有痛哭流涕地說後悔,因為他若隐若現的背後,還有許多社會成因,不是他說一句後悔,開始的時候就能不走這條道,有些事,應了他自己最後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有選擇的。

後記:其實這篇影評是失敗的,因為沒能理解這部紀錄片,被成功學洗腦簡單的腦子,無法理解展現的故事,就像一直無法理解有些人為什麼要詐騙,判刑十二年,如此年輕,出來的時候可能四十歲了,一生就此不同。也許這需要人生閱曆開闊視野,不是說一句尊重就真的能做到尊重和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