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Ti West对他曾经参与过的《尸骨无存2》的评价可以用几个词来概括:Hollywood cliché story, gross, disgusting… 在谈及为何如此之前,我们需要先了解狮门影视公司。
狮门影视公司(Lionsgate)是一家全球性的电影和电视制作公司,总部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它成立于1997年,是一家相对年轻但迅速发展的公司,以制作和发行各种类型的电影而闻名。涉足电影类型广泛,包括剧情片、动作片、恐怖片等,但低成本恐怖片是其主打类型,并且已经成为辨识狮门的标志,为恐怖类型主流化做出极大贡献。
狮门首部商业成功的电影是2000年上映的犯罪片《美国精神病人》。在片中,白天是一个毕业于哈佛的华尔街金领男主人公,晚上则变成一个变态杀人狂。杀人的器械除了刀枪之外还有电锯和斧子, 充斥着类似“冰箱里人头和甜品共存”之类的种种骇人血腥镜头。《美国精神病人》成本仅1000万美元, 票房收入为3400万, 正是这部连大制片厂都不敢承担风险的电影令狮门公司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从此,狮门影视公司便将这种血腥恐怖的类型作为吸引特定观众群的有效手段。2002年,拍摄续集《美国精神病人2》(《美色杀人狂》)。
真正让狮门恐怖片名声大噪的还是《电锯惊魂》系列。2004年,年仅27岁的温子仁与他的同学雷·沃纳尔将《电锯惊魂》带往圣丹斯电影节,试映效果热烈,便改为影院公映,最终票房成绩为5515万美元。紧接着, 系列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接连问世, 几乎各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能拍摄完毕。
至此,大概能够总结出狮门恐怖片的创作规律:短周期、低成本、重视续集。此类血腥暴力的禁忌电影,为狮门带来两大好处:另辟蹊径,避开大公司的直接竞争;将成本维持在最低水平,又同时拥有固定粉丝。因此, 成群的怪物、嗜血的利器、喷涌的血浆在狮门的电影中成为规范式的符号,这也导致一提起狮门, 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重口味的血浆恐怖片。所以导演Ti West对狮门影视公司的评价中提到的" Hollywood cliché story ",可能指代的就是如此。
狮门拥有一个理论上很好的商业模式,但他们的电影缺乏任何真正的文化价值。由于这种单一的追求利润的动机,很多电影制作人在与他们合作时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Ti West也不例外。Eli Roth,即2002年的《尸骨无存》的导演,亲自推荐West来执导《尸骨无存》的续集,帮助他在狮门影视公司找到第一个重要的工作机会。
当2007年《尸骨无存2》开机时,他暂时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对剧本、演员等各方各面都比较满意,狮门的高管也对他所做的非传统的处理方式非常欣赏。问题出在了剪辑权上。West认为人们喷射血液至50英尺的高空等桥段极其恶心,并且其中出现了完全裸露的男性,与他的创作风格严重不符。他与制作团队重新剪辑了新的版本,但狮门特别不满,并找来了新的剪辑师。二次剪辑玷污了他原本的想法,便要求将自己的名字从演职员表里删除,然而他并不是美国导演工会(DGA)的成员,没能得到导演权益方面的庇护,故此申请被驳回。
在DGA的传统中,导演如果能够证明他们无法对电影行使创作控制权,可申请使用Alan Smithee这一官方化名,但导演此后必须不讨论该电影的相关情况,甚至不能承认自己是该电影的导演。Alan Smithee第一次出现是在1969年的《义侠本色》,而1980年的《催花杀人王》的原导演Jud Taylor在2003年的一次采访中声称:“It (Alan Smithee) was a signal to the industry from a creative rights point of view that the shows had been tampered with.” (从创作权的角度来看,Alan Smithee是向整个行业发出的一个信号,它的出现表明了这些节目已经被篡改过。)
在终剪权上,West无法得到DGA的帮助,那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公开否认这部电影,所以最终《尸骨无存2》只能在2009年悄悄上映,票房表现惨淡。导演与制片公司的终剪权之争,其实自电影诞生之初起便已存在,远到弗里茨·朗与《大都会》,近到大卫·林奇与《沙丘》、大卫·芬奇与《异形3》等,都让导演亲自下场表示其对自己作品的不满。
《尸骨无存2》是West与摄影师Eliot Rockett之间的首次合作,此后也共同拍出了《邪恶之屋》《X》《珀尔》等优秀作品。West利用与狮门合作所得到的资金,选用35毫米胶片拍摄,并通过宽银幕2.35:1的画面比例放大了他的电影构思。然而视觉呈现有出现严重偏差的地方,整体的色彩调板偏向温暖的秋季色调,这在电影本应发生在春天的情况下显得格格不入。
《尸骨无存2》的后期剪辑十分拙劣,所以很难确定其中哪些元素有West的痕迹。故事围绕一个特定场景(学校)展开,有几处使用手持式POV拍摄加强了临场感,并且可以感受到其中渗透着一种80年代的老式审美,但可能就是在狮门的干预下,它被最大程度地弱化了(同年还上映了一部West导演的《邪恶之屋》,将这类老式美学贯彻到底)。电影中仅有的亮点之一是开头与结尾的一对动画,以喜剧的方式呈现了病毒的不可控传播。
《尸骨无存2》在各个方面的彻底失败可谓West迄今为止事业的最低点,在大众心目中位列他九部影片之中的倒数第一。最初对于参与第一部大制片厂电影的满足感,被无限的失望取而代之,电影被同样冷漠的制片公司搁置多年且抛弃。然而,对于这位年轻导演来说,这是一次宝贵的学习经验。大多数导演可能会退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中相对安全的工作,但West选择加倍努力,坚持在独立领域工作,努力探索创意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