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David Ehrlich
公衆号:抛開書本
自簡·坎皮恩的上一部電影作品已經過去12年,但她那冰冷的新作《犬之力》證明了她從未停止忙碌,可謂是紮在自己的世界裡一直打磨同一把刀。
最近,這位曾指導《裸體切割》的導演帶着一把用生皮和舊繩索包裹的西部劇毒“匕首”重返銀幕,向觀衆展現了一則男性力量的兇殘寓言,這故事非常尖銳,當受害者看到自己的第一滴血時,其實已經半死不活了。

坎皮恩這次的風格猶如小剃刀一般非常鋒利但隐蔽,這可能是參考了1967年托馬斯·薩維奇所著的同名小說《犬之力》,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犬之力》的故事好像是為坎皮恩量身定制的,因為這位導演長期着迷于力量的形态以及包裹着力量的弱點。
從《甜妹妹》和《天使與我同桌》到《明亮的星》和《謎湖之巅》,幾乎坎皮恩所有的作品都是沿着欲望和自我否定、天才和瘋狂之間模糊的邊界展開的。這位出生于惠靈頓的電影工作者被一些有藝術氣質的角色吸引,即使觀衆們早已認定這些角色一定會在自我尋找中迷失,但坎皮恩依舊為他們在虛拟世界中創造了美好的歸處。

正因如此,坎皮恩的新作證明了沒有人比她更善于發現這類人,或者意識到這些人所謂的缺陷往往為他們獨特的潛力提供了完美的僞裝。在精妙的角色塑造之下,觀衆可能都留心不到坎皮恩的處理手段。
就像啟發這部電影的半自傳體小說一樣,坎皮恩的影視改編同樣有“美夢成真”和“警醒”的意味。除此之外,正因為這個故事沒有單一一個主導視角,反倒有着像人類學研究那般的克制的叙事方式,它更能夠體現不同角色的不同境遇。
或許在電影裡有一個明确的、主導的男性角色,但他卻能夠隐藏在衆目睽睽之下。當一部電影以畫外音開場時,這往往是一個草率的标志,但在這部電影中,畫外音好似一個邪惡的巧妙設計般回響着。

故事發生在大約1925年蒙大拿州的一個繁榮的養牛場,善良的喬治·伯班克(傑西·普萊蒙飾)和他的毒舌哥哥菲爾(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飾)已經經營他們父母留下的生意二十五年了。《斷背山》的作者安妮·普魯克斯在她為薩維奇的同名小說再版的後記中寫到這兄弟二人散發着“安靜的财富”的感覺。
弟弟是溫柔單純的牆頭草,哥哥是丹尼爾·普蘭尤和傑克·崔斯特的結合體,後者把他能在男人身上感覺到的一切弱點作為奇觀進行批判,而且還經常用“胖子”來稱呼喬治。即使他們已經四十出頭,并且有一整座豪宅供他們使用,但這兩位單身兄弟還是睡在同一個房間裡。

在一個最後一縷陽光離開山坡後的夜晚,強尼·格林伍德那郁郁蔥蔥的配樂在空氣中顯得格外不安,菲爾帶着喬治和其他人來到紅磨坊餐廳。菲爾的壞脾氣使得餐廳裡的寡居女老闆蘿絲(克斯汀·鄧斯特飾)不得安甯,他甚至燒掉了老闆那溫柔的兒子彼得(柯蒂·斯密特-麥菲飾)放在餐桌上的裝飾紙花。在喬治與蘿絲結婚後,拘謹且口齒不清的彼得成了脾氣不好的菲爾的繼侄。
如果隻是單純将菲爾的性格概括為自大是無法捕捉到他的本質的,那是一種男性荷爾蒙已經濃厚到足以堵塞他血管的本質。
他讨厭一切他無法控制的東西,甯願讓他割下的牛睾丸的污垢在他指甲縫裡停留一整天,也隻在完全私密的環境下洗澡,全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我就是很臭,我就是喜歡這樣,”菲爾叫道,好似用一切機會來暗示惹到他的人會有無法想象的後果。

康伯巴奇在電影裡的表現令人震驚,角色的諷刺性好似一條能威脅到所有人的繩索,這無疑是康伯巴奇在職業生涯中的最佳表現。
菲爾令人恐懼的同時自己也在害怕着,而且他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在害怕什麼。康伯巴奇在角色的掙紮上可圈可點,菲爾不斷變得更加殘酷,以便殺死任何成長于心靈中的仁慈。這種掙紮反反複複,尤其在班卓琴奏起《解救》的場景中清晰可見。
菲爾狂熱地堅信力量來源于征服自己的本性,就像他相信一個人的成功必定是要犧牲另一個人的謀生機會一樣(尤其是犧牲那些土地被偷走的土著印第安人)。當菲爾在牧場對馬拳打腳踢時,他的弟弟喬治正在紅磨坊餐廳工作、向自己所愛女人的兒子溫柔的付出,很難想象這兩個人是同一個母親所生的。

菲爾暴露了所有憤世嫉俗的人的病态缺陷,那就是認為所有人都在一定程度上是悲慘的。在菲爾眼裡,人隻分為壞人和受害者、獵人和獵物。
蘿絲驗證了這一理論,在面對菲爾的敵意時,她萎靡不振,變成了一個小女孩。鄧斯特出色地演繹了這一人物,尤其展現了蘿絲的困頓與畏縮。蘿絲和喬治是一對溫柔卻怯弱的組合,一起被擠壓到了故事的邊緣,彼得不得不站出來,将親愛的媽媽從狗的霸權中解救出來(薩維奇所使用的聖經經文),但彼得對解刨動物更感興趣,更像是嶄露頭角的連環殺手,而不是捍衛任何人生命的勇士。

彼得的扮演者斯密特-麥菲散發着輕柔的自我肯定的感覺,他對角色的理解來源于原著作者薩維奇的描述,即“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安靜地關門”。彼得的欲望是這部引人入勝的電影的主要懸念,将西部片和驚悚片巧妙融合。
攝影師Ari Wegner将新西蘭南島拍出了蒙大拿的樣子,藝術指導Grant Major的設計讓場景躍然于屏上,觀衆仿若可以觸摸,片中金色山谷和陽光下的西部風光充滿了豐富的紋理,提供了從不同角度去理解故事的可能,展示了一場自然與文明的拉鋸戰。

影片具有聖經般的宏偉氣勢,坎皮恩甚至在最安靜的場景中也有囊括神話和個人記憶。坎皮恩對薩維奇所寫故事的迷戀就像菲爾對曾屬于自己導師布朗克·亨利的馬鞍的迷戀一樣——他們都從未有過屬于自己的東西。
電影中每一個時刻都是極具隐喻的,散發着安靜的力量,以至于當菲爾的一個像鬣狗一樣的手下問道“菲爾,有人見過你見過的東西嗎”時,我們可以理解他們為何沒有看到面前的山峰其實是一隻張着下巴、吼叫着的餓狗的形狀。
菲爾已經對自己恨之入骨,以至于他無法想象愛可以讓他變成什麼樣的人,或者已經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他有自己的命運盲點。這也說明了坎皮恩精妙的改編目的——提醒人們很容易忽視同樣的事情。
就像薩維奇的小說證明了作者一生都在和自己的欲望鬥争并練就了無形的肌肉一樣,坎皮恩的作品用壓抑的激情展示了一種意想不到的力量。

在剛剛公布的金球獎提名名單裡,《犬之力》一舉拿下最佳劇情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在内的7項提名,也是今年2022年奧斯卡最佳導演呼聲最高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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