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LEE MARSHALL撰寫

小阿列克謝·日耳曼的新片描繪了一個内容密集、體量龐大、氣質憂郁而憤怒的寓言,他用七個相互關聯的章節來探究當代俄羅斯病态的靈魂。這是一部破碎而令人驚歎的非線性叙事電影,導演用獨特的影像把思維碎片一塊塊組合起來,探讨了俄羅斯曆史、政治、藝術、文學和社會的各種問題,要求觀衆完全地投入其中;相比之下,另一部最近的俄羅斯電影佳作,即安德烈·薩金塞夫的《利維坦》,則不需要如此緩慢的投入。然而,一旦你成功進入《電子雲層下》的緩慢節奏,它就會透露出奇怪而令人着迷的氣質。

《電子雲層下》也許不是一部容易被俄羅斯以外的觀衆所了解的電影(哪怕在俄羅斯國内,也不意味着有很多人能看到這部電影)。但随着它在越來越多的電影節上公開放映,這部電影或許會被全世界越來越多的觀衆接受——尤其是對于那些想看到革新性、挑戰性影像的觀衆來說。

《電子雲層下》以塞尚的名言“繪畫是一種對比關系,或者簡單地說,是黑與白之間的關系”(A drawing is a relationship of contrasts, or simpl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lack and white)開幕,這是導演對于印象派叙事風格的鋪墊。旁白告訴我們,今年是2017年,距離1917年革命已經過去了一百年;旁白告訴我們,故事發生在一個“被釘在曆史與現實之間的十字架上”的國家。接下來的故事是關于那些“特殊的人”,即俄羅斯文學中所謂“多餘人”的形象,和“一座未完成的建築”。那座未完成的建築是一座主結構建成後廢棄的帆狀摩天大樓,它在《電子雲層下》的所有七個章節中随處可見,隐約地矗立在背景裡。它構成了接下來七個角色及其故事的分母。

...
畫面右上角即是那座建築

這七個角色包含了不會說一句俄語吉爾吉斯建築工人;一對兄妹,他們是修建那座建築的寡頭的後代,但現在已經失去了地位;一個被反複出現的夢境所困擾的房地産律師;一個操多國語言、身着俄羅斯曆史服飾的導遊,他在博物館工作,然而受到了當地經濟重建的影響;一個被黑手黨挾持的十二歲女孩;一位設計師,他設計了這座建築,在停止施工後選擇自焚,但因為火柴被浸濕而未能如願。這些人物之間的聯系直到影片的最後十幾分鐘才浮出水面。故事最後回到寡頭的女兒,她拒絕出售父親遺留的土地,代表了對未來的一絲希望。但與《木蘭花》或《銀色·性·男女》中的多線叙事不同,這部電影講述了一個個故事的碎片,這些碎片似乎栖息于現實和夢境之間,是一個塔可夫斯基式的叙述空間——隻不過這個空間不是為了滿足我們内心的欲望,而是以一種獨特而扭曲的視角,審視俄羅斯的曆史與現在、野心與失敗,以及偉大藝術作品和瑣碎的主流之物。

同樣,正如導演緩慢而抒情的前作《紙兵》一樣,角色們交頭接耳或是自說自話,而當鏡頭圍繞着他們緩慢轉動時,他們就像原子一樣分裂、融合。這部在冬天拍攝的電影包含了一些神秘的場景,比如一塊放滿了列甯等人的道具雕像的空地,這塊空地屬于一個荒廢的電影制片廠;以及水邊的雪地海灘,這水域可能是一個湖泊、一片海域,或是一灘廢水。

...

但就在劇情向抽象、荒誕發展時,小阿列克謝·日耳曼不停地用真實的戲劇性時刻來吸引觀衆:一個試圖拯救人質女孩的瘾君子被毆打,然後被壞人槍殺;寡頭的女兒發現,在父親别墅的馬廄裡,一個毫無作用的家用機器人在房僵硬移動,而馬廄裡的馬已經餓死——更為可能的一種情況是,它是被毒死的。

小阿列克謝·日耳曼把劇情故事和寓言巧妙地結合在一起,有時帶着斯拉夫式的憂郁态度,而有時伴着狡黠的幽默——就像那個富有科幻色彩的場景表示出來的一樣:巨幅廣告被投射到雲層上,而這恰好代表着影片的标題。整部電影涉及的話題包括對人們對移民的态度、反猶太主義、藥物濫用、為政治目的而對司法機構的操縱、米基·洛克的狗(注:米基·洛克是一位非常喜歡狗狗的美國演員),以及反複提到的當今俄羅斯文化的貶值。而在這樣的主題之下,結尾還能拍得如此優秀,體現了導演小阿列克謝·日耳曼的努力。在這個美麗的結尾之中,薩沙(寡頭之女)和斯維塔(人質女孩)同心協力地拉動一匹巨大的鐵絲做成的馬,這一幕既有戲谑的象征意義,又真正能打動觀衆。這是很難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