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的信息絕非一次觀影便可悉數了然,然而畏縮于不完全理解而擱筆又大可不必。不妨先草草記下初次觀影的體驗,也好供多刷之後對比品味。即便全是片面之見也不失為多年後的兩三句笑談。
或題《兩個理想主義者的死亡》
“有時候我在你、我甚至爺爺身上看到的東西都讓我想起了野梨樹。”“我們都是不适應環境的、孤獨而畸形的人”
抛除導演自說自話般插入的多段長對話,我想這部電影叙事主線可以歸結為兩棵野梨樹在夢想與生活間的掙紮對抗。這裡的野梨樹自然是象征意義上的,它們醜陋、幹癟、帶着尖銳扭曲的棱角,孤獨地生長在土耳其鄉間小鎮的荒野上。男主錫南與父親伊德瑞斯就是這樣的兩棵怪誕的樹。
錫南染上了年青人中的流行病——文青病。本質上他是一個癡迷的浪漫主義者,一個酸腐又多愁善感的理想主義者。他在整部電影中都帶着頹喪的氣質,用“藝術家反對一切”的态度去批判、抨擊生活中的種種。他冷眼嘲弄着眼前所見的一切,從城市的繁華車馬到根植鄉間故土的落後,從附庸風雅的官僚商人到名滿一方的大作家,他都以戲谑且不屑的眼光看待。他自怨自艾,他怨天尤人。對見證他從小到大成長的故鄉有着介于憎恨與鄙夷之間的反感。
但他本性上又是軟弱的。他不喜麻木而無生氣的家庭,但他在家中也無所事事;傷感舊日愛慕者的他嫁,卻隻能在出嫁當日遠遠相望;痛恨沉迷賭博不務正業的“失敗者先生”,而他的出書之路同樣屢屢碰壁,靠背叛父親賣狗的黑錢換來的出版最終也是慘淡的結局。他恨環境的麻木不公,也恨自己的無才無能。既不願像父親一樣做老師度過庸碌的一生,又不能靠寫作安身立命。這種令人糾結的兩難困境讓他進退不得,既沒有好好備考成為一名教師,又沒能完成理想成為作家。他軟弱在不能接受平庸的自己與生活。
如果說對兒子這棵樹的刻畫是通過出版書籍這個過程實現的,那麼對伊德瑞斯的描述便隐藏在挖井這條暗線中。沉迷賭博的他敗光了家業與名望,老來又抱着讓荒漠化的黃土變成綠洲的理想,打算在這片故土上挖一口井。沒有人理解為什麼他妄圖要在枯地上挖出井水。人們的憐憫、不解以及更多的嘲笑總是圍繞着他,就連他的家人也不外如此。年輕氣盛的錫南更是最看不慣父親的人。
因而當最終兒子心灰意冷之際發現一事無成的父親竟是自己書籍唯一的讀者與共鳴者,兩人終于達成了心靈上的和解。諷刺的是,這時兩個人都放棄了自己的理想——父親挖不出水、兒子賣不出書。兩個人所懷的理想都歸于沉寂。
關于影片結尾部分,可以有很多種理解,這裡我認為錫南最終還是選擇了在父親的井中自缢,以死亡的方式表示了對理想的捍衛以及對平庸生命的拒絕。至于父親最後看到兒子在井中繼續下挖,我理解為這是用超自然方式來體現出錫南以死亡這種方式對理想不停不歇的無盡追逐。這種看法無疑是悲觀且稍顯矯揉造作的,然而影片中的兒子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理想主義者,并且影片之外的筆者同樣也是一個略帶理想色彩的年青人。
當發現鄙夷的父親曾經同樣是一個雙手插兜低着頭踽踽獨行的青年,發現曾經在别人摳索金錢時談論泥土的氣味和田野的顔色、那個勤懇工作且頗有雄心的年青人最終卻變成如今的模樣。這時繼續生存又能如何呢?即便形骸走在故土的綠洲上,靈魂卻仍舊在另一種荒漠中流浪。對于活在這片被詛咒的土地上的錫南,對于這樣一個關注文學中心勝于生活中心的人,我想生命另一邊的永恒或許才是他更好的歸宿。
ps:父親hiehiehie的笑聲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