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合格的電影總是有許多内容與主題可以被探讨的,更何況是一部優秀的作品。本文僅從故土與他鄉這個角度給出了筆者的一些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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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從戲份上還是從劇情影響上,Toto和Alfredo都是這部影片的無可争議的主角。
  Alfredo是Toto童年到青年階段的諸多事情的啟蒙導師,而Toto為Alfredo提供了旁人難以比拟的精神陪伴。他們相識于電影院、相熟于電影院、又在電影院中完成了工作使命的相承。他們都熱愛着電影,因為這種熱愛才有了他們之間的故事,才有了他們各自的人生。

  但抛開劇情叙事,從寓意象征的角度,我更願意把Alfredo和Toto看作一體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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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會經曆這樣一個階段,見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

  在我們的視角下,Alfredo的一生,從年輕到年老都在小鎮裡度過,都在電影院中工作。

  你不能說他不熱愛他的工作與生活,正如他所說,每當看到觀影人群臉上的笑容,他自己也會發自内心的高興。你也不能說他對自己的一生是沒有缺憾、心滿意足的。他不希望Toto同自己一樣,在這樣的小鎮子裡的電影院中終日做着單調重複的放映工作,度過毫無波瀾的一生。他對生活是存有一種不甘的。他渴望着遠方的某些事物,他渴望翻過環繞小鎮的山與海,他的目光穿過了柴米油鹽與日常瑣事,落在了地平線外的羅馬城。

  Toto于他而言,不就是年輕時的自己嗎?在度過半生之後,Alfredo對這種生活心底上其實是有所缺憾的。當另一次選擇出現在面前。他決不想讓Toto重蹈自己的覆轍。相反,他鼓舞Toto去追逐另一種生活,或許這就是年輕時他所經過的岔路口的另一條路,也是在日後魂牽夢萦的所錯過的另一種選擇。憑借自己半生來的酸甜苦辣,他知道人生并不像電影,生活艱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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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告訴Toto:“你得離開這裡,這裡被詛咒了。每天待在這裡你會把這裡當成世界的中心,你會相信事情一成不變。你應該離開,一年、兩年、等你回來時,一切都變了。你會斷了同這裡的聯系,你要追尋的已經不再,曾經是你的也已消失。你得離開很長一陣子,多年以後再回到你的故土,找到你的親朋。但現在不行,你現在比我更盲目。”

  這些又何嘗不是他想對年輕時的自己傾訴的呢?

  “你得離開這裡,前往羅馬去,你還年輕,世界是你的。”他說。

“我很想告訴他,可能翻過去,你會發覺沒什麼特别,再翻過來,可能會覺得這邊更好”

  Toto沒有辜負Alfredo的叮囑,他背井離鄉,幾十年未曾歸鄉。在羅馬打拼多年後,最終成為了卓有名氣的大導演。而功成名就的Toto再次回到故鄉,卻是因為Alfredo的死訊。

  滿頭華發的他徜徉在闊别已久的故土,他走進廢棄的天堂電影院,走進母親為他精心打掃維持原樣的房間。他看着錄像中青春永駐的容顔,看着眉目間依稀可辨的同鄉人。他目睹着緊系童年至青年時光的天堂電影院在飛塵中轟然倒塌。他親身為他的忘年交老友同精神導師Alfredo送别——以出席葬禮擡棺的形式。他的确取得了羨煞旁人的成功,一如Alfredo所期待的那樣;但他并未完全隔斷同故土的聯系,當看到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物,那些他以為已經模糊,已經褪色的記憶又重新鮮活起來。

  “我一直害怕回來。如今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許多事情,更加堅強了。結果我隻是回到了原點,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但當我看看四周,我卻什麼都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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坍塌的天堂

  懷舊的濾鏡下,小鎮的一切都變得那樣的令人懷念。綁着童年與少年全部回憶的小鎮總是充滿着明媚,留有Toto記憶中大半歡聲笑語。在羅馬所取得的一切成績、一切榮譽在這種單純的快樂的映照下相形見绌。仿佛他本不應該離開小鎮,離開小鎮前往雖讓他獲得了事業上的成功,卻錯過了本應平凡但幸福美滿的一生。

  翻過了山到了那頭,他念念不忘的卻是來時的路。

“但我知道他不會聽,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走一走,又怎麼會甘心呢?”

  我說過我更願意把Alfredo和Toto看作一體兩面,他們有着相似的靈魂,卻最終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除去對電影的熱愛,另一重悲劇的相似是他們對自身現處的生活其實都是不滿的。Alfredo羅馬的繁華光鮮與世界的,Toto卻懷念小鎮的溫暖和舊日的一切。他鄉與故鄉在這裡被置于了不可調和的兩端,更可悲的是處在一端的人都奢望着另一端的美好。在他鄉與故鄉的翹闆上,欲望和美好的幻夢總是挂在另一端,我們常常是坐在一端,遙遙相望的卻是另一端。這并不單單是所謂的“圍城"或是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問題。這背後還有着舊與新的矛盾,是眷戀舊事與開辟新生活間的矛盾。

  僅就這種矛盾而言,是各個時代所共有的。在古代,它是遍地錦繡的長安城種懷着鄉愁的書生;在今天,它是背井離鄉前往北上廣深的拼搏與被迫拼搏的年輕人;在電影中,它就是略有不甘留在小鎮的Alfredo和在羅馬功成名就卻徒增落寞的Toto。

  但是,不管怎樣有件事情是不曾改變的。

  在影片的最後,Toto放映起Alfredo留給他的遺物。那是一段段親吻片段的合輯,這正是Alfredo與Toto初識時所應允轉送的那套膠卷。膠卷中的影像未曾改變過,它所承載的百轉千回的深情亦然。

  或許我們有朝一日會遠走他鄉,我們也會一樣地懷念故土。但我們不應就此将生活的不幸歸咎于選擇的錯誤。我們應該懷着對故鄉的熱忱與懷戀,并以此為動力奔赴未曾見過的山與海。新的生活未必會有多麼美滿,可是以我們的天性,不親自去走一走,又怎麼會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