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部影片讓我想起我曾反複思考一個長期以來困擾我的話題:人們是否本性上更傾向于喜歡那些帶來快樂、興奮、歡樂的情感,而排斥那些笨拙、沉重、尴尬和瑣碎的情感。有時,一種透明、純淨、像白桦樹汁般清澈的悲傷或恐懼,也能帶來一種特殊的喜悅感,正因為它的清晰與澄明。但除此之外,人們往往不喜歡那些扭曲的、萎縮的、甚至瑣屑的,過度強調身體性、粗俗的東西。
這部影片關于一位女演員如何接納自己的情節,使我想起了中國90年代以來活躍的女雕塑家向京創作的雕像 《你的身體》《老女人》。這種形象是不夠光彩、難以為人所見、也不登大雅之堂的。影片開場7分鐘後,女主角遇到了一個明顯是有婦之夫的男人。他們在房間裡做愛,那種尴尬與不和諧的場景,展現了兩個人的身體已經不再是最美好的狀态。女主單身的部分原因是,她并不喜歡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優雅動人,以迎合男性的目光,她始終忠于自己的個性。
影片中有一幕,女主和男主在森林中聊天,男主問她一個人時會做什麼,她回答會去河裡捕魚,或者摘黑莓,我忘了。這個“黑莓”(Blackberry)的詞在英文中和“黑鳥”(Blackbird)存在一種有趣的諧音,但在翻譯時這種語言上的趣味就顯得有些失效,反而顯得重複且不自然。在英文中,這種微妙的重複和韻律帶來了某種“頭韻”的美學效果。
女主的形象明顯脫離了當代社會對女性價值的傳統定義,她的個性和趣味也使她與周圍的人很難溝通,這使得她與鄰居和家人的關系都較為平淡。影片中,男主在最後一次見到她時說了一句話:“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戀愛了。”這種情感是極其悲壯而深沉的。但人們往往隻關注第一次戀愛,而忽視了最後一次。
顯然,男主也并非正人君子,但在某個瞬間,他确實愛上了這個女人。而女主角,顯然她較真了,投入了,無法走出去那被占據的荒漠。她性格中社交失敗的體驗,最突出的一個細節是,當他去醫院體檢,誤以為自己得了癌症時,醫生将一種透明的膠狀物塗在她肚子上,她随口說道:“我的店裡也賣這種東西。”接着,醫生問她多大了,有多久沒有來月事了。她的回答出人意料,她甚至帶來了自己流出的不幹淨的東西,說可以從包裡拿出來給醫生看。這一情節顯示出她在社交中有些障礙,不太懂得分寸感,也不知道如何得體地與他人交往,實際上也反映了她不知道如何接納自己。也正是這些細節,賦予了影片一種小說化的美感。直到影片的片尾字幕出現,我們才知道這部影片是根據一位格魯吉亞小說家的作品改編的。電影成功轉譯了小說才有的那種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