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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瑪”是分析心理學中的一個基本概念,也有人稱之為“靈魂的原型”。在榮格看來,所有人的身上既有男性的一面也有女性的一面。當一個人在意識層面的外顯人格逐漸發展并和生理性别形成一緻時,他的内在人格會以某種與外顯人格相補償的方式運作,展現出外顯人格中缺乏的某些特質。對于男人而言,這些就是女性特征,我們稱之為阿尼瑪;對于女人而言,這些就是男性特質,我們稱之為阿尼姆斯。這些特質會決定我們和異性的關系。

阿尼瑪的原型在男性身上,表現為一個完美的女性形象,是他靈魂原型的外在投射。由于男女天生具有互補的本質,男人會在無意識裡以理想的形象将對方保留起來,直到被某個具體的女性激發。當然,他也有可能将生命中遇見的女性投射成自己的阿尼瑪,對她産生難以言喻、無從解釋的熱情。


榮格認為,男性的意識是以理性來定位的,他們傾向于拒絕一切不符合理性的事物,把自身從無意識裡隔絕開。那麼作為補償,男人的阿尼瑪則更多是來自無意識,它是非理性的,近乎瘋狂。在片中,我們看到維利圖以一種近似偏執的、狂熱的,同時也是虔誠的态度追随着他的阿尼瑪。他跟蹤,他偷窺,他盜竊,他也祈禱,他竭盡所能地要靠近他的阿尼瑪。他深深地迷戀着她,思念每分每秒不停歇。他追逐着她的身影穿過大街小巷,日曰夜夜守候在她家門口,買來她所播放的唱片閉目暢想。每個經曆過初戀的男人,看到這裡,都要會心一笑。在鴻蒙初開的青春歲月裡,了解阿尼瑪,接近阿尼瑪,在幻想和現實中與阿尼瑪建立關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沒有之一。


在性之後,阿尼瑪通常還和救贖聯系在一起。需要救贖的公主,出現在很多神話裡,她們很明顯是指代着阿尼瑪。對于男性而言,青春期的任務在神話故事裡被象征性地表達出來:他們要經受考驗和磨難,進行戰鬥,為自己争得立足之地,并赢得一位新娘。新娘就是他的阿尼瑪。按照心理學的術語說來,人生而有着追尋完整的天性,由于生存的要求和意識的發展,最初的完整性被破壞了,有一部分的自我被留在未分化的無意識之中。而男人通過和阿尼瑪,亦即自己的内在人格建立聯系,可以重新尋回自己的完整性。對阿尼瑪的救贖實際上是對自己的救贖,意味着将這未知的一部分意識化并整合進自己的心靈,成長出完善的自己。


通過把一個内在的意象投射在外部現實的女性身上,男人開始意識到一些對他而言可能最初是無意識的事情。不過這種鏡像的功能并不能帶來多大程度的自我意識,它映照出來的,更多是這個男人的虛榮心,有時甚至是一種傷感的自憐。


是啊,阿尼瑪寄托着男人所有的沉醉、癡迷和深情,卻永遠不能真珥為他們所獲得。阿尼瑪和真實的愛人或許會相容,卻不能完全一緻。倘若你真和你以為的“阿尼瑪”在一起了,就會發現此前所想的和眼前所見的并不相同,而你所宣稱鐘愛的種種特質也與她格格不入。阿尼瑪,這是個内在心像的外在投射,是天邊的流雲,水間的漣漪,縱使無限接近,也無法真正牽手。

——《西西裡的美麗傳說》


教育的目的是什麼呢?是不惜一切代價地讓孩子成為十全十美的完人,獲得豐富的物質和世俗的榮耀嗎?


我總覺得《地球上的星星》所講述的故事遠比看上去的要深刻。它不僅僅告訴我們什麼是閱讀障礙,以及帶給我們該如何教育這一類特殊的孩子這種技術性的熏陶,也不是單單重複“每個孩子都是獨特的,故而需要因材施教”這種陳詞濫調,它傳遞出來一個更為基本卻往往被忽視的觀念——把孩子當人,他們不是賽馬,不是機器,不是流水線上毫無二緻的零件,不是标榜父母或老師成就的工具。把孩子當人,說來輕巧容易,但在真正的教育過程當中,卻往往被抛在腦後。究其根本,是因為,我們常常忽略了在兒童的學習過程中,情緒所起的重要作用。


現代教育中最大的誤區在于:人們往往過于看重言語與思維的訓練,看重邏輯和理性的獲得,完全忘記了人的情緒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孩子,你快樂嗎?這不重要!那你難過嗎?誰在乎呢!當言語和思維、邏輯和理性在過分的鼓動下超速發展的時候,與之相反的,人的情感功能和與之相伴随的情緒表達被有意無意地限制了。當孩子的情緒無法被教育者關注并得到及時的處理時,孩子的情感就得不到适當的滋養,他的天性就被壓抑了。人腦不是電腦,如果你試圖隻在乎它的運行是否規範,産生的結果是否令你滿意,而不在乎在運行過程中産生的喜怒哀樂的話,你确定你所教育的還是人嗎?


一個記者問牧童:“你在幹什麼呢?”“放牛!”“放牛為了什麼?”“掙錢!”“掙錢為了什麼?”“娶媳婦!”“娶媳婦為了什麼?”“生娃!”“生娃為了什麼?”“放牛!”那麼虎媽的故事像不像一個牧童故事的升級版,這位号稱耶魯大學法學教授的母親,是不是也将自己置身于“學習—讀博—工作—結婚—生娃—學習”的單線循環。雖然看起來她繞的彎更大,走得也更遠,不過從生命的本源來看,學習又比放牛高尚多少?這樣别無旁支,一條路走到黑的教育,意義在哪兒?


《地球上的星星》告訴我們:一如人生的道路不可複制,人成材的方式也不可複制。孩子的情緒縱然有諸多變化,卻是有脈絡可循的。抓住了孩子的情緒,縱使天生有讀寫障礙的孩子,也能有大成就。


我很喜歡電影中伊桑逃課的那一段,有一種淡然而悠遠的快樂。他行走于城市的鋼筋水泥和灰塵當中,看小販們制作零食,工人做工,父親背着孩子,人潮湧動,看這世界的廣闊和擁擠。他表情迷醉,渾然忘我。這個看起來愚笨而遲鈍的孩子,其内心世界原來卻是如此敏銳、豐富、細緻入微。這是必然的,當一個人的思維欠發達的時候,可能恰恰預示着,他的感覺功能是非常靈敏的,他的情感能力是非常強大的。他能捕捉到旁人遺失的細節,于微處體驗世間的美好,一如他的畫作。


有多少家長知道:在那些懶惰、拖延、敷衍、不認真、含糊其辭、注意力渙散的背後隐藏的是孩子糟糕的心緒;又有多少家長知道:在他們以為簡單的小腦瓜裡蘊藏着一個豐富而斑斓的生動世界,同時這個世界又是異常敏感的。如果這一切都沒有被看到,沒有得到接納、尊重和欣賞,那麼孩子的生命活力和向上的動力很有可能就被阻礙了。缺了這些活力和動力,學習動機就此阻滞,學習自然是困難的了。


在我的辦公室裡,那些帶着所謂的“問題孩子”找上門來的父母們,總是愁眉苦臉,帶着點委屈同時還有些憤慨地說:”我們是關心他的呀!”一如伊桑的父親特意拜訪拉姆,有點居高臨下,有點忿忿不平,還有點色厲内荏地為自己的責任心申訴。拉姆的回答很妙:“關心,這很重要。這是治療的關鍵,愈傷良藥。讓孩子感覺被需要。擁抱、親吻,讓孩子感覺被關注。‘兒子,我愛你,如果你有困難盡管來找我;如果有什麼失敗,記得有我支持你。保證!,關心,這才叫關心,對吧。”這番話裡,伊桑的父親面色變了幾次,最後幾乎落荒而逃。

按照這個标準,連伊桑優秀的哥哥也未曾得到真正的關心。網球賽失利,父親迎接他的是遏制不住的沮喪和失望。不止落後的孩子沒被當做人來對待,有的時候,所謂的優等生也沒真正被當做人來對待。教育者關注的:是他們一貫的好,他們的成就,而不是他們自身。更遑論,有時候,人們還會用“辛勤工作,奮力打拼,努力掙錢養你”來指代所謂的關心,或者用百般要求、嚴厲苛責甚至是懲罰來表示所謂的關心,這個時候的孩子,其自尊心和信心。就如同所羅門島上的樹,無須動刀動斧,即已凋零死亡。


情緒的處理,不在宣洩而在表達,尤其是合理、适當并帶有創造性的表達。哭喊、叫罵、摔打,固然能逞一時之快,可放松之後随之而來的是空虛。那些被堵塞和壓抑的部分,不是被粗暴對待就能得以釋放。洶湧奔騰、來勢洶洶的情感能量不能持久,涓涓細流才能帶來深入而透徹的潤澤。傷痛從來不能被劇烈的宣洩撫平,用力過度隻會帶來麻木。


音樂和美術都是最貼近人類靈魂的存在,是滋生創造力的溫床。繪畫能表達人的内在情感,色彩的運用則貼近人的真實情緒體驗,創作本身就是創造力進發的泉眼。畫畫,是人生而有之的一種傳遞情緒的本能,原始人将壁畫視為一種精神寄托,而孩童則天性愛好塗鴉。可是有很多人在後天的評價與判斷中丢失了這種本能。我的很多患者,無論開始時如何推诿,怎樣膽怯,當他們真正投入作畫,沉浸其中,用色彩,用線條認真把畫面塗滿時,往往能産生令人驚歎、出其不意的效果。

——《地球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