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驚喜,能在下半年的補片列表裡看到這樣一部無論是優點還是缺點都如此讨人喜歡的優秀類型片。

前半部分,它尴尬、浮誇、過度裝逼且毫無邏輯。但到了第三幕,它淩厲、張狂、充斥着無窮的影像能量,無懈可擊。

在我心中,這絕對是10s最TM酷炫的類型電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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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尴尬的笑容,面癱的演技,在此種語境下卻是合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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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正反打交代人物關系、背景故事與角色情感,随後鏡頭移動,門鈴音效與門口的虛焦将母親的情緒強硬的轉移到他身上,高效的鏡頭叙事

我就一直很想吐槽男主演丹·斯蒂文斯的演技:從這位“不速之客”入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幾乎無時不刻在露出那種經典的“斜嘴微笑”,表達善意時,微笑;表達熱情時,微笑;表達喜悅時,微笑;甚至在那種“小人得志”的表情下,仍然是那副微笑。毫不誇張的講,這幅微笑堪稱是影片最具代表性的“視覺元素”,比什麼“霓虹美學”“血漿鏡頭”什麼的要搶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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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段大部分笑點都來自他的微笑

如果要我說得再通俗一點,就是這個男主實在是太能「裝逼」了,又蠢又好玩。而且某些段落他其實演的非常到位,絕對不是那種沒有演技的「裝逼」,而是刻意去演成這種「裝逼」的樣子來貼合電影風格,講真,這也太「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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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裹浴巾和後面舞會的段落,黃暴的尺度搭配上“别扭”的演技和無語的劇情,一瞬間我真的認為這就是用電影級别預算所拍攝的「高級AV」

但随着劇情的推進,這種極其蹩腳的表演風格反倒開始散發出獨特的迷影趣味:角色完美的面容與溫文爾雅的處事手段結合卻生成大量的詭異觀感,而夾雜其中的暴力場景、邪魅凝重的表演和情節走向也在向觀衆驗證這一觀感。更重要的是,當你戴上對于這一類型電影的“有色眼鏡”去觀看時,你會覺得那些愚蠢、生硬的情節編排反而變得異常親切,邏輯的缺失反倒是另一種有效的幽默手段。甚至通俗點說,電影裡越是做作的部分,在我眼中反倒是變得非常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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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變化

作為一部“弱情節,強演員,重視聽”的類型片來講,《不速之客》絕對是風格先行的高概念電影,身處其中的家庭設置與其他同題材電影極度相似:優柔寡斷的母親,工作困難的父親,潮流叛逆的姐姐,以及一個内向常受霸淩的弟弟。電影毫不忌諱的直接引用了這種标準的家庭配置模闆,為的就是用劇情一方的平庸,來襯托視聽一方的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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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後段的劇情補充反而讓之前一個多小時的蹩腳表演充滿了合理性,也随之帶來了更多的觀影趣味

而對于電影來講,這種“業餘”的表演風格也恰到好處。因為對這類B級驚悚片來講,視聽上的美學呈現才是更加值得下功夫的部分,演員其實本質上隻是一個工具,更确切的說,是一個「木偶」。作為木偶,你所做的就是引導攝影機的移動,讓視點跟随你穿過不同的布景,讓燈光與服飾裝扮你的軀體。而某些時刻,場景隻有在人物居于其中時才能煥發出能量,而非僅僅隻是單純的物質。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演員即是工具」的說法反而是對電影與演員的雙重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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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完美的面孔就該用這種“嚣張”的打光來襯托剪輯、音樂、動作,三者所構成的律動。

對于暴力的風格呈現,導演卻顯得非常“克制”。你可以看見片中絕大多數的肢體暴力場景都沒有什麼花裡胡哨的動作設計,或是喧賓奪主的運鏡手法,都沒有。事實上,本片前三分之二的暴力場面都異常的簡潔直接,動作設計力求一招制敵,偏向一瞬的爆發而非持續的互毆。運鏡也隻有一個法則“演員動,攝影機再動”,有時會利用大幅度的快速搖鏡來加強力量感與速度感,但比手持要穩很多(大概率用了斯坦尼康)。至于剪輯這塊就不過多诠釋了,通過提升剪輯速度來形成短暫的視覺高潮,而動作的分解卻又不顯得贅餘,相當幹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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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變焦成功為這一段引入了幽默荒誕的視覺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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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幹練的剪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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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景與遠景,調度上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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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戲風格與其最接近的例子——《暴力史》

但在第三幕開始的這場槍戰中,攝影風格卻一改往常,大量使用慢鏡頭作為填充。一方面作為槍戰戲,節奏與速率要比純肉搏戲快上很多,所以需要慢鏡頭作為調和劑并充分展現關鍵的動作細節。另一方面,視聽技法的改變也能在潛意識上告知觀衆第二幕與第三幕之間的轉變,還是極其有效的強化視覺沖擊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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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盡管引入慢鏡頭拍攝,此段槍戰大部分剪輯仍然保持着高度的凝練,導演懂得如何去調配這兩種迥異的拍攝風格,從而形成更誇張的視覺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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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方面,整張電影原聲都是趨近于八十年代的複古風格,無論是流行歌曲還是純電子配樂皆是如此。電子音樂為影像增色不少,不斷重複而上升的單旋律是極其帶感的,節奏的定調讓影像不在單調,無論是有人物的運動鏡頭還是空鏡頭,角色步态的往複也充溢着律動之美!

而在上述種種視聽方面的特點在最後二十分鐘的學校獵殺段落,将會凝聚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是本片能成為10s最佳類型片的決定性要素。

無比邪典、狂熱的第三幕,極富能量的類型表達。

《不速之客》的第三幕是無可置疑的優秀,而這一幕裡,角色徹底淪為了“道具”,而場景與燈光真正成為了影片的主角,散發其魅力。

看看場景是如何與燈光配合,從而實現邪魅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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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原色的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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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人的頂光

鏡像迷宮也早已不是什麼新鮮的視覺刺激了,但那種通過光反射所造成的空間斷裂與視覺欺騙,無論何時都能讓人激動無比。《不速之客》所追求的,正是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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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争虎鬥》《神探》《疾速特攻》。不同地區不同時代下的鏡像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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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剪輯風格而言,《不速之客》顯然更接近《龍争虎鬥》

而幹冰霧氣在此幕中的作用可謂非凡,導演非常精準的抓住了這一視覺要素的“欺騙性”“不可視性”,以及最為關鍵的“流動性”。正是由于導演出色的影像意識,讓霧氣給這一段的畫面增添了不少動感,稱得上是絕佳的調度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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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叙事元素實在是太有效了,所以連用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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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着掩蓋屍體

而該場景的後半部分,從整體的影像風格來看,最接近的反而是《魔女嘉莉》:從迷霧中伸出的手/從焦土下伸出的手;燃燒的學校禮堂,伴随絢麗的背景燈光;以及結尾如出一轍的驚悚設置,簡直高度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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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影片那種三原色變換的打光風格都是如此一緻

但《不速之客》所呈現出來的完整效果,也不單單隻是用“借鑒”“緻敬”就可以形容的。怎麼說呢?如果非要類比的話,就好像萊昂内拍攝《西部往事》所做的那樣,絕非單純的借鑒某部影片的某個場景,而是依靠創作者對該類型觀影經驗的長久積累所生成的作者直覺去構思、編排每一段戲,并将其拼接成一部完整的電影。而《不速之客》也是如此,它絕不僅僅隻是對《魔女嘉莉》粗暴直接的緻敬,而是依托于一衆B級驚悚/恐怖電影的所帶來的觀影體驗,提取出美術、場景與燈光之間的共性,最後所呈現出來的視覺效果便是如此精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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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燃燒的此刻,《不速之客》完成了對《魔女嘉莉》等一衆b級驚悚電影的完美緻敬

至于影片結尾的廉價反轉,我覺得有必要斟酌一下:以常規眼光來看,這是反邏輯的,是絕對愚蠢的,是作為“爛片”的又一大決定性佐證。但對于這個類型,這個流派而言,這種情節設置又是無比常規的,甚至常規到了合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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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紀錄片《德·帕爾瑪》中那段對于“犯罪類型片跟蹤女性”觀點的引用。

正如帕爾瑪所言,這種幾乎“千篇一律”的情節反轉與一驚一乍的jump scare都是這個流派的一部分,無論它們是合理的,還是愚蠢的。

而《不速之客》有趣的地方就是,在這方面它幾乎完完全全踐行了該流派的模闆套路,就跟命題作文一樣極其标準。但這種“愚蠢”又很顯然是刻意為之的,以參與其中的态度去戲谑這個類型的套路樣闆。一旦理解了這層創作意圖,那麼電影一切“反常規”“反邏輯”的點都突然變的非常可愛,于是作為觀衆與主創團隊一起“創作自嗨”這種事也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對于迷影情結的呈現,真正做到了把某一電影的某一段落的視聽精髓剝離出來,而後以一種自如的方式融入進影片叙事的語境下,抓住了本質,而非僅僅隻是對台詞或場景簡單粗暴的引用,高級而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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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劇情,卻何嘗不是有趣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