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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

寫在前面的話

今天是2020年3月的最後一天。

早晨起床的時候,陽光甚好。一束束光線透過窗子照進房間,落在地闆上。

明天又是愚人節了,我想。

打開電腦,翻出了《春光乍洩》又看了一遍。

何寶榮的聲音出現的那一刻,天卻突然陰沉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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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和黎耀輝

17年過去了,這樣的懷念像一種無聲的約定。

也許有人認為,《春光乍洩》不是展現張國榮演技的最好作品。

但我想,它可以是一個屬于所有人的愛情故事。

1997年,哥哥把它送給我們。

今天,我把它送給哥哥。

“黎耀輝,讓我們從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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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

何寶榮:躺着不動的男孩 

曾有人問過:李安的《色戒》裡真的需要那麼多露骨的性愛戲嗎?

我的答案是當然。

因為它們展現的不僅是赤裸着身體的人們,還有在那個極度親密的私人時刻下,主人公毫無掩飾的、赤裸的内心。

這種毫無保留的坦誠,是其他所有都無法替代的。

在《春光乍洩》中,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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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和黎耀輝在廚房跳舞

影片開始不到幾分鐘,就有一場黎耀輝和何寶榮的性愛戲。

黑白畫面下的大汗淋漓,透着一股壓抑的情欲,使兩個人物在這段愛情糾葛中扮演的角色一目了然。

首先是黎耀輝在上,何寶榮在下。

顯然,黎耀輝才是那個為這段關系奔波勞碌的人。

他需要采取行動,付出努力,獻上汗水,才能将何寶榮留在身下,博得他為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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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花絮

當何寶榮嘗到了甜頭,享受到了愛的滋養所帶來的快樂後,他才會“翻身上馬”,撩撥黎耀輝一番,使他心動不已,卻并不做出什麼實質性的舉動。

正如他在這場戀愛裡,從來不能給黎耀輝一個真正的承諾。而是突然地闖入,再随時離開。

短暫地挑逗之後,将這場激情和歡愉推向頂峰的還是黎耀輝。

他才是那個主動制造快樂的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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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的瀑布燈

可是無疑,縱使他再怎樣努力,這段關系真正的主導者也并不是他。

相反,掌握主動權的是何寶榮,是那個躺着不動的男孩。

在我看來,在影片結尾到來之前,何寶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逃離黎耀輝。

他一刻不停地向往着無憂無慮的生活,而這卻是他在黎耀輝身上得不到的。

因為貫穿黎耀輝生命的不是浪漫和熱情,而是現實條件的匮乏,是那些老闆的催促和按時寄來的賬單。這是不斷索取的何寶榮無法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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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接黎耀輝下班

他們一個不願從美夢中醒來,一個卻在冰冷中無法睡去。

正如何寶榮第一次來到黎耀輝的出租屋裡,問黎耀輝為何住得這麼偏。黎耀輝淡淡地答了一句“因為便宜”,而何寶榮眼裡卻隻有較高的樓層和美麗的陽台風景。

他們讓我不由得想起《斷背山》裡富起來的傑克,和還在為生計操心的恩尼斯。前者活在美好的理想世界,後者卻在殘酷的現實裡苟延殘喘。

他們注定不同。

這或許也是何寶榮和黎耀輝的每一次從頭來過都以失敗告終的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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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何寶榮來找黎耀輝

可他卻又被黎耀輝給他的愛絆住,舍不得走遠。

兩人在旅行途中吵架。車子發動不起來,何寶榮叫黎耀輝下去推車。黎耀輝使出渾身力氣推動車子,何寶榮卻一腳油門踩了下去,隻剩下黎耀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汽車朝前滑行着,向着遠處正在建造的高樓大廈。而透過後視鏡,我們和何寶榮看見,那個孤零零站在車子後面傻等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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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從後視鏡裡看到黎耀輝

一邊是發達的城市和光鮮亮麗的社交生活,另一邊則是心中牽挂的愛人和他混沌不堪的日子。

這是長久困擾何寶榮的難題,也是他久久無法做出的抉擇。

這一刻他進退兩難。

所以他隻是将車子慢慢停下,既沒有繼續前進,也沒有為了黎耀輝倒退,隻是等着他從後面緩緩跑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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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國朋友車上的何寶榮

他是愛黎耀輝的。

因此在酒吧門前,當他坐着友人的車子離開,相同的戲碼再次上演時,他會微微回頭看一眼那個站在原地的黑影。

隻不過他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成熟到準備好安定下來,準備好為一個人放棄生活中的其他可能。

隻有當他被打的遍體鱗傷,被這個世界别處的鋒利刺痛了心,被長長的繃帶束縛住了雙手、限制了自由,連最愛的香煙都要由别人幫着遞到嘴裡時,他才會回來,回到黎耀輝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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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和黎耀輝

那是他唯一堅實的後盾,是他漂泊的情感世界裡唯一溫暖的港灣。

他知道無論外面發生什麼,無論那些外國人是否離他而去,這個人都會始終如一。

正如每一次,他驅車離開時,他都在背後傻傻地站着,看着他去美好世界快樂一番。

然後,在不情不願中,卻永遠為他留着一扇門,等他回到自己的臂彎裡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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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離開後,獨自一人在他出租屋裡的何寶榮

看着何寶榮,我總是禁不住想起《2046》裡的周慕雲。

他們好像一樣,四處留情,卻比任何人都孤獨。

這或許也是何寶榮多次離開,最終卻總是回到黎耀輝身邊的原因。

風情萬種大概隻能留在風月場上。喧鬧過後,隻有一片真情才能慰藉心中孤寂。

“我終于來到了瀑布,我突然間想起何寶榮,我覺得好難過,我始終認為,站在這裡的,應該是我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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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獨自一人去看瀑布

黎耀輝:用煙點煙的男人

黎耀輝比何寶榮更成熟。

他苦于生計,知道生活中的一切都來之不易,對于愛情也特别付出,格外珍惜。

他看似堅硬,有着自己的原則底線,總是嘴硬着叫何寶榮再也不要來找他,實際上卻脆弱自卑,極度缺乏安全感。

在酒吧門前,他把何寶榮送給他的表狠狠地摔在地上,卻在他開車遠去後,将表撿起,用袖子仔細地擦拭表面。

那一切的虛張聲勢,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心中的不安和卑微。

他不願承認,在這段關系裡,他低人一等,他愛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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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

不論是拿走護照,還是提前買好一條條香煙,無疑,黎耀輝是想控制住何寶榮的。

他想将他牢牢拴在自己身邊,隻是他沒有這個本事。

黎耀輝永遠是那個跟在何寶榮身後的小角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當後者不動聲色地離開,前者隻能一個人駐足凝視,默默等待。不論何寶榮是在車裡,還是在橋上,身後的他都追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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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去酒店找何寶榮

對于何寶榮來說,他可能過于老實,過于癡情了。

黎耀輝應邀去酒店裡找何寶榮。酒店房間裡四處擺放着鏡子,鏡子裡又投射出何寶榮的影子。而他就像這些影子一般,左右逢源,周旋于各種各樣的情人之間。

黎耀輝始終看不透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他無法判斷,展現在他面前的究竟是活生生的那個人,還是隻有一個抓不住的幻影。他不确定這段愛情究竟是真實的幸福,又或許隻是鏡花水月一場夢。

而黎耀輝呈現給何寶榮的,從來都是全部的自己,真誠的自己,不帶絲毫掩飾和僞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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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用香煙給何寶榮點煙

這不是他理想中的愛情。

還記得一次在酒吧裡,何寶榮叼着香煙,問黎耀輝借火。黎耀輝沒有掏出打火機,而是用自己的香煙點燃了何寶榮的煙。

這兩者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香煙與打火機是有高下之分的,後者用于服務前者,卻并不能從前者那裡得到什麼回饋。

而香煙與香煙的關系則不同。它們是平等的。在用香煙點燃香煙的過程中,給予與索取的關系被弱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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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和小張在飯店

一切也許正如小張在飯店裡與黎耀輝說的那樣吧。

傾聽有的時候比看見更重要。

在一段關系裡,無論是所謂的一見鐘情、還是其他的美麗表象,包括驚豔的皮囊和物質的富足,最終都不過是歸于雙方對彼此訴求的傾聽。

訴說固然重要,可倘若無人傾聽,一切不過是自言自語罷了。

就像那個壞了的錄音機,隻能留下傷心之人哭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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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陪何寶榮出去走走

當何寶榮把為了他感冒發燒的黎耀輝從沙發裡揪起來做飯時,一切便一目了然了。

他聽不見黎耀輝的聲音。

長久以來付出與回報的不均等,終于壓垮了黎耀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一次,他決定離開,永遠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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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的張國榮

而直到這一刻,何寶榮才意識到,當他隻是躺着不動時,電話那頭并不總會傳來愛人的問候,飯桌上也不會永遠擺着熱騰騰的飯菜。

坐等施舍,是保不住愛情的。

“一直以為我跟何寶榮不一樣,原來寂寞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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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耀輝和何寶榮

屬于所有人的愛情故事

影片結尾,何寶榮來到黎耀輝曾經租住的房間。架子上的時鐘順間閃爍到了零點。

這是故事進行到現在,何寶榮最有誠意的一次從頭來過。

隻是這一次他沒能說出口,黎耀輝也沒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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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裡的時鐘

或許《春光乍洩》真如一些人所言,是關于香港和大陸的政治寓言。

但在這樣的日子裡,我不想聊這個。 

我更願意把它看作一個送給所有人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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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榮

也許所有人都曾是黎耀輝,在某個時間遇見過何寶榮,也都曾苦苦等待那個人長大,或是獨自一人黯然離開。

你我如此,或許哥哥也是如此。

最後

敲完最後一個字時,我竟再一次見到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