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暑期檔的厮殺程度可謂是史上最最最血雨腥風的,海量海内外大作上映,空前的觀影熱潮,以及破紀錄的票房表現都無不在振奮着國内的影視市場。
同時在這個檔期中我們還看到了不少“懸疑大片”的上映,比如票房大幾十億的《消失的她》和衆多影帝港星同台的《暗殺風暴》。
隻是可惜的是,這兩部電影都隻是挂羊頭賣狗肉,隻是披着懸疑外殼的大爛片而已。
但國内制作人仍未放棄對懸疑題材的出擊,哪怕來到暑期檔的末尾,我們依然能夠看到陣容不錯且備受期待的懸疑大片《最後的真相》的上映,而該作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可以被稱作為“暑期檔最後的懸疑國産大片”了。
那這部大片是否能對得起“壓軸”的名聲?是否真能給同檔期的國産懸疑好好上一門課呢?
我的評價是:它在相當程度上做到了,甚至可以說它是本暑期檔中唯一一部能夠對得起“懸疑”二字的國産電影。隻是它在結局的處理問題上不太漂亮,但這大概率不是編劇問題,而是某些不可抗力的影響。
這期内容我們就來好好聊一聊《最後的真相》。
在我看來,《最後的真相》的拍攝手法是有點像《消失的她》的,即借鑒了《看不見的客人》的叙述方式。
在電影最開始的時候就抛出一個被所有人認定的“真相版本”,然後随着劇情的推進,随着主角對更多信息的挖掘和對嫌疑人的拷問,原先确鑿無疑的真相版本也曆經改變,從A版本變到B、再變到C,而C又有可能會變回A...如此推進,直到終極真相的大白于天下。
這種叙述方式可以稱之為“真相的較量”,而它最吊人心弦的一大特征就是“真相的反轉再反轉”,能給觀衆帶來非常強烈的懸疑體驗,能夠一直吸引觀衆的眼睛和腦神經去緊盯和思考故事的發展。
而這也就是《最後的真相》的亮點之一。
在電影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認定金喜妹(闫妮飾)就是殺害馬雙喜的兇手,甚至連她本人也都承認了罪名,并拒絕所有人的幫助,她希望法院能夠盡早裁決自己。
但事與願違的是,因為金喜妹的案件重大,法院是必須給她安排法律援助的,而更不幸的是,分派給她的援助律師居然就是丁義峰(黃曉明飾)。
後者是法律界出了名的“奇葩”,曾在六年前為了捍衛正義而檢舉老東家和開發商勾結,故淪為在業界無人敢聘請的可憐人。同時後來為了生計以及幫助母親治病,一度淪落為金融公司暴力催收的幫兇并被逮捕進局子,險些丢掉了律師從業資格。
後來得益于老師的幫助化解了從業危機并得到了律師實習的機會,而在暌違六年後第一次接手的便是金喜妹的“鐵案”,即走走流程就能結案的簡單案件。
但丁義峰偏不肯敷衍了事,他認定案情有隐情,認定金喜妹一個弱質女流不可能蓄意謀殺馬雙喜,這背後一定存在一個關鍵因素“強奸”。
他認定金喜妹是在被強奸的時候,出于自衛将對方擊斃的。
如上便是電影安排的第一場“真相的較量”,即金喜妹和公衆認定的蓄意謀殺,和丁義峰認定的強奸反殺。
同時為了佐證強奸的确有其事,丁義峰還搜找了一系列佐證馬雙喜有暴力傾向的證據和證人,他想要構造一個暴力嫖客欠債不還,還想繼續白嫖卻被意外反殺的真相版本。
但有意思的是,就在庭上他的這個版本就被檢察官的另一個版本推翻了,因為在她手裡有着從金喜妹手機下載的金喜妹與馬雙喜恩愛玩樂的視頻,這證明兩人的關系是非常親密的,即不太可能存在所謂的強奸,而且要知道金喜妹是一直不肯承認被強奸這個事情的。
這裡出現了第二個真相較量,即金喜妹和馬雙喜是嫖客關系?還是戀人關系?
随後丁義峰不肯放棄,他不僅偷入案發地找到假酒瓶,還調查到馬雙喜擁有嚴重的酒後暴力的病,同時還找到了金喜妹那患有皮膚癌的兒子,并通過拷問從他口中知道金喜妹和馬雙喜有着60萬的陪伴契約,即所謂的恩愛是有着60萬的利益推動的,而那60萬就是為了給兒子治病的資金。
這些錢是從馬雙喜的拆遷款中劃扣的,但他的拆遷款已經在半年前全數轉給小女兒還賭債了,而該事情也一直被金喜妹的兒子懷恨在心...
在契約出現的時候其實戀人關系的真相就已經需要打上大大問号了,但同時這裡也引出了一個對丁義峰不利的事情,那就是馬雙喜欠金喜妹60萬償還不了,那金喜妹不就有強烈的殺人動機嗎?而這也是檢察官提出的控訴點。
但丁義峰還是辯駁回來了,他搬出這半年來金喜妹在診所裡對馬雙喜無微不至的照顧來說明金喜妹早就放下了欠債的怨恨,以及一系列馬雙喜暴力的畫面以及酒後暴力的病症來論證案件的發生隻可能源于強奸的反抗。
在這裡戀人關系又回來了,隻是在新證據對馬雙喜暴力和酒後病态的論證下,真相又繼續向強奸反抗的方向靠攏了。
不僅如此,在這一輪的庭審之前丁義峰還采取了一通極端操作,那就是用金喜妹兒子試圖強奸自己助理的證據來強迫金喜妹在庭上承認自己是被強奸的。
而金喜妹的這一輪“改口”确實引爆了全城輿論,她即将得到無罪釋放的機會,而丁義峰也瞬間成為了法律之光,是人民正義的化身。
當故事推進到這裡的時候我的興奮點确實被調動到了一個峰值,因為它不僅有層層遞進的反轉,他還借丁義峰的行為拷問了兩個事情:
1、為了追求真相,為了給當事人赢得正義的審判,就真能夠不擇手段嗎?
2、所謂的追求真相,難道就真的代表了正義嗎?即金喜妹不肯承認被強奸,難道真的是因為不懂法?或者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那個意思?隻是沒有人給她推一把?
在故事到這裡的時候我是有着強烈的對最終真相揭露的期待,以及人物命運走向的窺探的。那後續故事的發展能對得起這種強烈期待嗎?
我的回答是:可以,但也有遺憾。
首先得贊一下它的最終真相的設定,以及整一個揭露過程的合理化和精彩化呈現。
真正的真相是馬雙喜并無強奸金喜妹,也沒有對她動粗,那一天晚上他們是約在家裡吃飯喝假酒,而該假酒便是給病情末期的馬雙喜“送葬”用的,他們打算制造一場意外死亡來騙取巨額保險,再用該保險費來治療金喜妹的兒子。
隻是這個計劃被突然出現并惱怒着拿不到錢的金喜妹的兒子搗亂了,而在争執過程中還打傷了母親,以及将馬雙喜打至瀕危,再然後就是警察對犯罪現場僅剩下的金喜妹的逮捕。
在這個最終真相中,馬雙喜就是實打實的好人,他是有着酒後暴力的傾向,但那隻是在日常生活中偶爾發生的不如意事,且該暴力行為在馬雙喜和金喜妹的恩愛關系中是完全不值一提的。至于60萬的契約則完全是馬雙喜對金喜妹主動肩負的責任,是出于純關愛的目的,而不是所謂的陪伴交換。
同時為了能給金喜妹籌集到醫療費,馬雙喜還決定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用意外死亡的方式來騙取保費。
如此種種真愛和無私的行為也就必然會不斷敲擊金喜妹的良心,讓她萌生強烈的虧欠之意,而該虧欠也必然會讓她不再願意将“強奸犯”的罪名加注到馬雙喜頭上。
但單純的良心是不足夠的,因為從金喜妹的角度來說,她除了對馬雙喜有虧欠之外,她還有着另一個同等分量,乃至超越馬雙喜的虧欠對象,那就是她的兒子,她努力大半生的目的也是為了給兒子賺錢治病。
然後注意了,這裡有一個基礎常識是一定要先搞清楚的,而這也是電影沒有重點提及,直接當作觀衆默認知道的疏忽。
而該疏忽就會讓那一部分不明所以的觀衆産生一個強烈質疑:有沒有搞錯,你金喜妹要自殺,要償還對馬雙喜的虧欠,那就等到無罪釋放之後,等到拿到保險賠償金之後,等到兒子治療成功之後再自殺啊。用得了在監獄裡就去補償嗎?你就不怕有額外的變動嗎?
同時需要強調的是,金喜妹在監獄的自殺行為也确實被當做刺激她兒子去自首的關鍵推動因素。那這樣說來,金喜妹的自殺不就是一種搗亂式的矯情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如上質疑隻是因為觀衆沒有想清楚一個知識:保險公司是有免賠範圍的,而一般來說因主動犯罪導緻死亡的保險人,是不具備拿到保險賠償資格的。
即如果馬雙喜被判強奸在先,那他和金喜妹策劃的“騙保計劃”也就通通完蛋了。
也即在那場庭審結束之後,金喜妹除了對馬雙喜有強烈的虧欠之意外,她還有着不得不死的原因---隻有死掉了,判決才可能不繼續下去,也才可能不讓馬雙喜套上強奸罪名,以及能夠拿到保險賠償。
說到這裡其實我們已經能夠體會到馬雙喜和金喜妹兩人的偉大了,他們雙雙用自己生命的犧牲來換取對皮膚癌兒子的救治,他們所有的付出也都是為了讓孩子能有更好的人生而已。
所以在接下來的劇情中丁義峰是有很強動力去找金喜妹兒子自首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拯救金喜妹。同時在知道兩位家長對自己的無私付出之後,這兒子也是有着非常合理的自首推動力的,因為他的良心已經不能允許他不去了。
但《最後的真相》的精彩編排還沒結束,通過上述劇情我們其實已經能了解到這部電影的一大内核了:良心。
因為有良心,所以馬雙喜會犧牲自己來換取救濟金喜妹一家的保險費;
因為有良心,所以金喜妹會選擇承擔所有的罪行,以及用自殺的方式來确保兒子治療費的到位;
因為有良心,所以金喜妹的兒子才會在劇末的時候選擇自首,用以挽留下母親的性命;
也因為有良心,所以丁義峰在6年前才會舉報老東家,他不希望正義和真相被資本集團隐藏。
但注意了,丁義峰一直以來對“正義”的理解是存在問題的,無論是六年前還是現在,他都執着于“将真相徹底揭露”理解成對正義的貫徹,隻是六年前的那宗案件剛好能實現“揭露真相和正義”的統一而已。
但金喜妹的案件就完全不一樣了,丁義峰要是還一根筋的揭露真相,一根筋的想讓金喜妹能夠得到無罪的判定,那他就是對金喜妹意願的徹底違背以及會造成他們家的終極計劃的破碎,讓馬雙喜的犧牲淪為白費,也徹底泯滅了皮膚癌治療的希望。
基于此,電影給丁義峰在最後安排的那場“真相選擇”的戲碼就是特别精彩的。
制作人讓丁義峰在最後的開庭前被金喜妹叫到了面前,并安排金喜妹說出另一個真相版本:馬雙喜不是她兒子殺害的,他隻是造成重傷後就逃離了,而最後擊殺馬雙喜的還是金喜妹,她是和馬雙喜臨時決定的,出于騙保計劃的繼續推進以及幫兒子掩蓋罪名的故意為之。
同時金喜妹還強烈渴求丁義峰能夠幫自己的兒子脫罪。
在最後的這版真相中,那完全是金喜妹的“一面之詞”,她有着很強的為了幫助兒子脫罪而說謊的動機。那在面對金喜妹的哀求時,丁義峰該如何自處呢?
在最後的最後丁義峰選擇幫助金喜妹,他站到了庭上将金喜妹給出的那版真相如數诠釋了,而為了說明真實性,他還将自己之前強迫金喜妹串供的違法行為坦誠以待,也即用自己的牢獄之苦和職業前程來換取對正義的守護。
當然,這時候的正義已經不再等于“真相”,而是“良知”了。
在我看來,這個轉變,也可以說是關于丁義峰的人物成長是描繪得相當出色的。因為它不僅回應了六年前的案件和誘供時的鋪墊,讓丁義峰擁有足夠多的掙紮承受,還有最重要一點的是,這個轉變的過程也是響應了貫穿劇情始末的“良心”内核的。
但是,稍有遺憾的是,《最後的真相》終究還是在結局安排上“妥協”了。電影讓丁義峰、金喜妹以及她兒子都通通走進了牢房,隻是讓原本要被認定為殺人犯的金喜妹兒子變成“傷人犯”,讓他隻需要坐3年牢就能夠被釋放。再加上保險公司從最後的真相中知道馬雙喜有着“騙保”的動機,所以也就免除了賠償。
也就是說,丁義峰在接受案件後不僅讓金喜妹母子都通通進牢房了,還讓他們渴望已久的醫療費化為烏有了。那你們說這叫哪門子的成長?也或者說丁義峰最後的大義犧牲算哪門子大義?這不就是活脫脫拿别人家的幸福來玩一場名為“自我感動”的遊戲嗎?
真正的大義體現就應該是,且隻能是:最終真相隻能留在丁義峰和觀衆的腦子裡,而他對法庭述說的隻能夠是金喜妹最初堅持的那個版本---即馬雙喜是被金喜妹蓄意謀殺的,也即隻要丁義峰承認自己之前誘導串供就可以了。
當然,為了讓這個版本能夠合理實現,那就必須取消金喜妹兒子的自首行為,讓他告知丁義峰真相後就一同來到金喜妹面前,然後在丁義峰的安排下來一輪真正的大義輸出。
隻有這樣才能真正實現治療費用的如期到賬,以及真正達成金喜妹和馬雙喜的最大願望“讓兒子重獲健康人生”。至于金喜妹兒子的愧疚和對母親的償還,那是他以後的事情,隻要他能夠好好活下去,那就是對金喜妹最大的“償還”了。
如果《最後的真相》真能夠如此安排結局,那它就是一等一的懸疑佳作了。隻是很可惜的是,因為某些衆所周知的不可抗力因素,有些腹黑的安排和違法的操作是不太可能在大銀幕出現的。
所以說,如果真有人罵《最後的真相》爛尾了。
那喜歡它的觀衆們請務必清楚:這隻是一種“爛尾式”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