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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時代,是卓别林拍攝的衆多喜劇片中,為人非常熟知的一部,貢獻了許多經典畫面。這部影片拍攝于1936年,至今八十餘年過去了,裡面的一些片段仍讓人發笑。安德烈·巴贊曾指出原因,他說,卓别林的喜劇之所以能讓人反複觀看而不厭,能給人無窮無盡的快樂,其真理在于,喜劇形式與美學價值不是靠驚奇完成,驚奇隻是一次性效果,轉瞬即逝,更微妙的樂趣是期待和發現完美事物的喜悅心情。卓别林的喜劇效果,在于他的真實性,動作雖有誇張的成分,但每個笑點,都有可能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出現的鏡頭。就像霍華德·勞遜說的,卓别林的不平凡之處,恰恰在于他的平凡。

卓别林捕捉到了生活中耐人尋味的樂趣,而這樂趣來源于人理想與現實的反差,也來自人物内心微妙的觸動,或者說變化。樂趣也常常通過一個個的細節表達出來。無論是影片,還是文學、戲劇,細節始終是最引人入勝的部分,往往也最能真實的反應出作者想要表現的,或者潛意識中隐藏的部分。

卓别林能與同時期的衆多喜劇形成嚴格的區别,更在于,他通過喜劇,表達的是對時代與社會價值觀念的質疑,他把目光投向底層人,站在底層人一邊,去抨擊那個時代對人的剝削。比如這部電影《摩登時代》,在開端就寫明,摩登時代是一個講述工業時代的故事,描述私營企業與人類追求幸福件的沖突。其實不僅是企業,而是整個社會機制,對人的冷漠。裡面的某些片段,哪怕時至今日,也能找到與當代對應的情節,這不免讓人苦笑,比如卓别林故意犯事,就為了重回監獄,這仍然出現在前幾年新聞中。

不可忽視的是,卓别林也同樣表現出底層市民讓人又愛又恨的一面,比如,小人物的愚笨、不守規矩,出了差錯後的假裝與己無關,還有那些小心機等等。從中也知道,卓别林飾演的人物會丢失工作的原因,可以說,更多的是歸于他自己。但這些設計更多的目的是增加笑料,沒有損傷人物的本質品格。卓别林塑造的人物底色,大部分始終是善良的,也有其複雜的一面,比如在商場裡監守自盜的行為,讓人物更為有血有肉。還有卓别林幫助流浪女,說不清最初有多少是出于色心,但你隻會覺得他可愛,而不是淫欲。因為表現出的是真誠、坦蕩以及紳士,和對未來的付出。

在影片裡,人物越善良,越努力,反而襯出社會機制的冷血,和企業家對工人瘋狂的壓榨,而輕視人的幸福。就像在工廠裡,連衛生間都有大屏幕的監控,老闆随時能看見衛生間裡有沒有工人偷懶。就像流浪女成為舞女,生活從未如此幸福時,可好景不長,就被警方捉捕,隻能再次逃亡。他們的努力,在巨大的社會機制這頭野獸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就像是塵埃散落在大地之上。影片裡,有一個片段,卓别林随着傳送帶,進入了工廠機器的齒輪裡,就像是一個物件,在工廠與社會的合力咬合下,身不由己的四處飄蕩。

在影片最後,流浪女崩潰,喪失希望時,卓别林的安慰雖讓兩人重獲希望,朝遠方走去,仿佛走向烏托邦。可這更像是童話似的希望,飄渺無力,且毫無信服力。但是,如果沒有這一點希望,人更難走出漫長的黑夜。人需要盼頭,影片的最後就是盼頭,即使十分渺茫。隻要有希望,人會迸發出巨大的潛能和忍耐力,這是上帝賜予人最寶貴的能力。這是卓别林的善意。這也是無數生活在泥濘中的人,能咬牙堅持的原因。潘多拉之盒被打開始時,放出了各種各樣的災難,唯獨希望被關在盒子裡。因為,世間隻要有希望,人就能忍受所有的災難和痛苦。

縱觀整部電影,節奏緊湊,笑點密集,每到一個讓人傷感的節點後,就會緊跟一個笑點,把悲傷化解在歡笑中,就像是苦中作樂,這像極了生活。而對悲傷的注視,影片也采取了溫柔的視角,這種溫柔,來源是對生活完全接納的态度,有人物的尊嚴,有對内心的堅守。這種不卑不亢,是無論外界如何,我心自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