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雪映窗

歲末年初,在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跨年晚會之外,小熒屏最受關注的兩部劇集,竟然都出自正午陽光之手。

一部是打破主旋律獻禮劇創作窠臼的《大江大河》,從強敵環伺的獻禮季中脫穎而出,一舉登頂2018年口碑評分榜,唱響了時代前進的勵志足音;一部則是從宮鬥轉向宅鬥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以下簡稱《知否》),播出二十集後豆瓣評分穩定在7.6,已然是網文IP+流量明星+大制作中的“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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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午出品,必屬精品”還是“正午式微,神話不再”,相信每一個明眼觀衆都心中有數。讓人擊節贊賞的,是正午陽光傳遞小熒屏新鮮感的孜孜努力——正如侯鴻亮所說,“《琅琊榜之風起長林》原班人馬打造,制作也很精良,但觀衆已經沒有新鮮感了”,而《大江大河》與《知否》之所以能突出重圍,原因也在于為小熒屏吹來更新之風。

2019年,多部以女性為主角的IP劇将與觀衆見面,漸入佳境的《知否》無疑開了一個好頭。

劇集爆款公式作古,《知否》考驗空前

自2018年12月25日播出至今,《知否》已經站穩腳跟。從豆瓣評分來看,雖從8.1滑落至7.6分,但已然是古裝IP劇裡的佼佼者;從收視率看,《知否》與《大江大河》并稱一時瑜亮,共同撐起晚間黃金檔收視率;有趙麗穎、馮紹峰、朱一龍三位主演加持,其播放量也獨占鳌頭,已将21.1億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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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知否》,在播出前卻是壓力重重。

與山影一脈相承的正午陽光,不擅女人戲是世所公認。2015年,《僞裝者》開創了諜戰劇偶像化的風潮,正午陽光由此一炮打響;緊接着《琅琊榜》成為現象級劇集,業界與觀衆驚呼“國劇崛起”,架空曆史權謀的男人群戲,成為正午陽光的巅峰;此後,《歡樂頌》問世,聚焦都市女性群像的現代浮世繪,讓人驚訝大開大合的“直男”劇組也能操刀女人戲。然而,《歡樂頌》就此成為正午陽光在女性向劇集的巅峰,無論是跌破及格線的《歡樂頌2》,還是在正午陽光作品序列中評分較低的《如果蝸牛有愛情》,都折射出正午陽光對女性向劇集的乏力。

作為《琅琊榜》後的又一部古裝劇集,且是正午陽光并不擅長的女性向劇集,《知否》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就連侯鴻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都坦言《知否》的壓力不小。

《知否》的壓力,來自于市場風向與播出平台。整個2018年是IP劇價值重構的一年,這一年大IP+流量演員+大制作=爆款的劇集公式土崩瓦解,從《武動乾坤》到《鬥破蒼穹》再到《甜蜜暴擊》,流量演員已經成為“招黑”的“毒藥”,而罔顧IP改編規律、榨幹剩餘價值的急功近利,甚至把大導演張黎都拉下水。作為“種田文”代表作《知否》的影視化改編劇集,又有趙麗穎+馮紹峰官宣讓新浪微博服務器宕機的流量效應,再配上因《鎮魂》而跻身新一線流量明星的朱一龍,《知否》在收獲了巨大關注度的同時,也面臨着更加嚴苛的外界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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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強勢的正午陽光,卻在短闆領域試水;劇集爆款公式作古,萬馬齊喑中突圍困難重重;肩負衛視平台收視重擔,甚至還被寄予開啟2019年新篇章的厚望……《知否》正是誕生在考驗空前的宏觀語境中。如此來看《知否》的市場表現,實屬難能可貴。

白描高宅大院女性群像,是宅鬥更是古代家庭劇

回到《知否》劇集本身,“處女座”劇組所作的劇集,總喜歡在細微處琢磨,講求追劇之中尋找“彩蛋”的沉浸感。此前《琅琊榜》架空曆史,但權謀伎倆無一不是中國曆朝曆代所共通共有;《知否》并未點名故事背景,但在第一集中通過少年郎之口,講述“奪回幽雲十六州”的宏圖大志,略通文史的觀衆已然明白是北宋一朝,故事就此展開。

聚焦女性成長的《知否》,說起來俗套無比:北宋五品官宦家庭少女盛明蘭,本是謹小慎微的閨閣少女,小時遭遇生母暴斃、寄養在祖母膝下,閨閣之中目睹嫡庶之争,始知歡歌笑語背後的刀光劍影;嫁作他人婦後,又遭遇其他妻室忌恨,步步艱難。正是在險象環生的宋代家庭裡,趙麗穎扮演的盛明蘭從忍氣吞聲到火力全開,逐漸成長為一門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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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大女主IP劇相比,《知否》的特點顯而易見。女主角盛明蘭,不是依靠男性才能上位的瑪麗蘇“僞女權”劇,并不拿以古喻今來迎合現代女性自立自強的女權主義;與《延禧攻略》的爽劇模式不同的是,“打怪升級”并不是劇集叙事的唯一主題,全景式呈現家庭關系,反而是侯鴻亮們的藝術初心——從一開始,《知否》要做的,是白描中國古代社會的家庭畫卷,而女性的成長與奮鬥,都是男性占絕對主導地位的背景下發生的。

豪門深宅,别有洞天。和許多備受好評的品質劇一樣,《知否》映入眼簾的優點,是塑造了各有特點的女性群像。看似驕橫跋扈,卻是處處受憋的大娘王若弗;外表柔弱卻工于心計的小娘林噙霜;洞若觀火,為人處世老于世故的盛太太;和母親一樣胸無城府,總被穩穩壓過一頭的嫡女盛如蘭;林噙霜之女,深谙以退為進,心狠手辣的盛墨蘭;不受父親重視,被姐姐欺壓,隻能忍氣吞聲求得生存之地的盛明蘭……僅在盛家宅院中,關于嫡庶、尊卑、主次之争,從王大娘、林小娘之争,綿延到了四姑娘盛墨蘭、五姑娘盛如蘭、六姑娘盛明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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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輕喜劇的方法,來呈現枯燥無味的家庭戲碼,是《知否》在故事講述上的優點。作為女主人的王若弗,總被小妾林噙霜欺負得暴跳如雷,前者的蠢萌不但不招黑,反倒頗得網友喜愛;盛如蘭嘴上挂着“嫡出與庶出”,卻被自己庶出的姐姐肆意欺負,百口莫辯的樣子被調侃“奶兇奶兇”的;還有王若弗與“寵妾滅妻”的“主君”盛紘的互怼日常,也是“笑”果不俗。

被稱作“低配版《紅樓夢》”,《知否》在呈現暗流湧動的家庭關系上也是“智商在線”。林噙霜恃寵而驕,且善于借力打力,從害死衛小娘事中全身而退,貢獻了“小妾教書版的生存法則”;盛祖母面對庶出的兒子盛紘,既有原則堅持,也不乏隐忍退讓,明得失知進退;從宮裡請來的嬷嬷,則以“王者”段位碾壓“黃金”林小娘,有理有據有節的批評讓網友直呼“此段内容引起極端舒适,建議反複觀看”;還有驚鴻一瞥的齊衡之母郡主,是見過了宮中大場面的明白人,對“勾欄瓦肆”的狐媚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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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出品人侯鴻亮與導演張開宙所言,《知否》創作時未想到“宅鬥”元素,而是想要做出一部古代家庭劇,70多集的内容容量裡,有100多位有名有姓的人物,200多個有台詞的演員,其野心不可謂不大,“低配版《紅樓夢》”的稱謂倒也當之無愧。

呈現北宋世俗風情畫,從“金手指”轉向“種田文”

《知否》的新意,來自于描摹出北宋世俗風情畫。“超三成觀衆僅七分鐘棄劇”,開篇《知否》就貢獻了關于傳統文化的多個話題:古時下聘禮,為何送雁?是因詩經有雲,“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大雁最重視夫妻感情,一方死掉,另一方選擇自殺。重忠貞的婚姻,自然選擇大雁作為聘禮;投壺為戲,則是宋時風靡王公貴族甚至平頭百姓的全民遊戲,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

對日常生活的描繪,幾乎貫穿《知否》始終。如宮中嬷嬷來盛府教誨,無論是茶山水、咬茶的插花藝術,還是焚香的種種講究,折射出宋代官宦人家錦衣玉食的精緻生活,有士大夫家族閨閣女性的意趣與詩意,還是宋人在物質生活條件改善後,尤喜插花烹茶等閑逸生活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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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宋代美學教科書”的《知否》,還延續了《延禧攻略》中對缂絲、蘇繡等傳統文化的展示。如台詞中少不了“妝安”的問候語,呈現出與濃豔的唐妝截然不同的清新淡雅。盛墨蘭與盛如蘭以“薄妝”“素妝”著稱,特點是“薄施朱色,面透微紅”,講究眼影與唇色的漸變呼應;色調清冷、刺繡精緻的服裝,則不再以珠光寶氣為榮,而是用溢滿高級感的中性灰色調為主,有傳統文人的雅緻格調。

《知否》服化道的與衆不同,正來自于從“宮鬥”到“宅鬥”的轉變。同樣是傳奇女性成長史,由“種田文”代表作品改編而來的《知否》,不再有傳統言情劇情架構下的宮廷争鬥母題,反倒更多集中于家庭内部。在外的家族矛盾、在内的妻妾嫡庶,成為《知否》最主要的影視内容與矛盾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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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刻畫人情與人性的紛繁複雜與掙紮成長,但《知否》并不把主要筆墨放置于朝堂政争,反而以春秋筆法一筆帶過。例如,發生在東京朝堂之上的立太子之事,本是驚心動魄的權利鬥争,但《知否》隻是借用其宏闊背景,用來投射官宦人家裡的嫡庶之争。在盛家的私塾課堂上,無論是公侯家的公子、還是朝臣們的千金,隻是借用“國本”的争論,來完成對侯門深院複雜人際關系的生動呈現。

可以說,《知否》為古裝IP劇市場吹來一股清新之風。特别注重生活細節的刻畫,讓其完成了對服飾器物、禮俗制度的描繪;人物對話的台詞則在白話中加入古意,呈現出與宮鬥戲截然不同的煙火氣息。有真實的社會風情與時代積澱,正是《知否》帶來的新意,自然也讓看慣了“金手指”的觀衆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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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審美意趣來看,“宮鬥”所喜的“腹黑學”,是中國權謀争鬥的集中體現;而“種田文”雖同樣有争風吃醋的暗流洶湧,但對家庭婚姻的理性呈現、對人際關系的溫暖關懷,以及平淡生活的簡單追求,無不使其擁有劇集市場的“題材紅利”。

為2019年劇集市場赢得開門紅的《知否》,無疑向市場提供了“種田文”的成功改編範本。宮鬥之外,宅鬥向的“種田文”在《知否》之外,還有《庶女生存手冊》《花間一夢》《西周悠閑生活》《明朝五好家庭》《北宋生活顧問》等經典文本,它們能否成功影視化,刮起種田劇的大旗,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