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目前(第五集),此劇并非鼓吹将性從專偶制中外包出去,而是意圖呈現情感關系中的一個線頭如何扯出了斑駁人性的一根根幽暗思緒,讓最初那件名為愛情、名為家庭的美麗衣裳破洞百出、光鮮不再的;人們跟随欲望與惰性走進了關系的死局,忍讓或求助于消費都不能開解。

【我不想在劇集結束之前判斷它是不是“穿前衛外衣的傳統故事”,畢竟一切尚未見分曉,希望後面能夠揭示風俗館的陰暗面、牛郎的陰暗面,不要把這些刻畫成(消費就可以得到的)綠洲與天使,那就太虛假了。】

目前最大亮點是如水草般生長在濕暗處的心理細節,它們交纏勾結,互相催動。

先談戲外被當成噱頭的劍山一擊。其實根本沒什麼狗血的,觀衆是不習慣看到“女性的暴力”吧,尤其是向男性的性器官(也即性權力)施暴。那是美狄亞式的暴力,是極度壓抑之下迸發的自我意識。如果劇中是一個男人在施暴、一個女人在受辱,觀衆恐怕不會感到驚訝。

後來美月反抗丈夫,說婚内違背婦女意願的性行為也是強暴,丈夫問她:“怎麼講起女權主義的話了?搞外遇的時候學會了人權?”其實這不失為一種事實,美月的确是在外遇中感受着自身的欲望,在發現外遇對象也不過是個軟弱的男人後,意識到等待他人救贖是無用的。洩憤洩怨的一擊如同主體性迸發的激烈外顯,之後美月不再逃避與丈夫對峙,指出丈夫的自私,開始明确提出訴求。

而美月的丈夫也是在對鏡觀察被美月咬傷的嘴唇時,也即觀察妻子的暴力留下的痕迹、妻子的主體性宣言時,忽然意識到“妻子”也是活生生的人。

(這段讓我想起《問題餐廳》的主角想象自己手持寶劍刺死公司裡的性騷擾犯,那也是女性的暴力,她們都忽然意識到:“原來我可以是暴力的主體。”)

其它有趣的細節:

1、美月長年照顧發育遲緩的孩子,丈夫缺席育兒,婆婆迷信算命,隻有媽媽分擔了她的情感勞動、關注她的情感需求,因此出軌後她也隻對媽媽感到愧疚,“我給外遇的對象做飯,拿着媽媽做的飯回家,她還幫我帶孩子,我太差勁了···(這時收到了外遇對象表達贊美和愛意的短信,她在婚姻中沒有得到過這些)···停不下來,即使變成最差勁的人我也停不下來”。

2、得知小一早就知道二也與她的外遇,美月并不感到輕松,氣憤于“我是個緩和你們夫妻關系的氣泡墊”,她寄托在這段婚外情之上的親密錯覺破滅了。她以為自己在二也面前做了本真的自己,卻發現對方隻當她是彌補激情的道具。

3、小一嫉妒丈夫有和睦的原生家庭,分析出這是因為“他們家父親走得早”;當二也與家人站在一起說話時,小一成了獨自在遠處等待的局外人,她不享有他們之間美好的家庭回憶(盡管他們對她非常關照),而她自身擁有的那份回憶充滿父親的暴力和母親的遷怒,這種落差構成了嫉妒。

4、二也聽美月說希望帶着孩子跟他重組家庭,心想:“雖然喜歡她,但那種責任對我來說太沉重了······咦等等,那我豈不是個渣男?”(這裡邊走神邊撞上樹和自行車的安排也很有趣。)得知美月家要移居國外,并無不舍,反倒如釋重負。二也的溫柔是中空的,沒有重量,任何嚴肅的責任他都難以承擔,正如在工作中他也優哉遊哉。

5、美月忙家務到深夜,洗完最後一個碗迎來的是丈夫的性要求和孩子的哭鬧聲。

6、丈夫指責美月,用的話術是:“做個問心無愧的母親吧。”

7、小一忍不住比較丈夫與牛郎的性能力,發現牛郎更能取悅她,隻好自我洗腦:“但我們有愛啊!這可是愛!”(好好笑,讓我想起那不勒斯系列裡尼諾的演員曾發過一條ig:“彼得羅愛你,但尼諾給你舔。”更何況在二也與彼得羅的所謂“愛”裡,他們自己站在至高無上的位置,還沒有性高潮來得實在呢。)

8、二也在花道班看到寓意婚姻美滿的花,興高采烈地帶回家,小一則質問他為什麼還去跟外遇對象相遇的地方,二也被潑了冷水,就拿小一與母親的不睦回擊她。

9、劇集開頭小一的朋友認為婚外性行為比情感的轉移好一點兒,第五集二也則認為他是在小一知情的情況下與喜歡的人做愛,鄙夷小一花錢買春,鄙夷她跟不喜歡的人也能做——人們對性道德的不同直覺(因為是不假思索、未經思辨的,所以根本談不上是道德觀念,隻是道德直覺罷了)和自我美化可見一斑。

10、二也憤怒離家,甩開小一的手,小一想,“他甩開我的力道讓我意識到他是個男人”。無論平時表現得多麼無害多麼溫和,二也在暴力方面占有天然的與社會的優勢,并且像其他男人一樣雙重标準、逃避責任、正當化自己的欲望。

演員方面,高畑充希的表演自然生動,岡田将生形象跟角色很貼,演技卻非常麻木,聽妻子訴說陰影時像個隻是一起等車聊天的路人;西野七濑演技平平,但那一擊太精彩了,正因是外表如此柔順内斂的人做出來的才精彩,我會制成動圖永久收藏;高良健吾演技還是那麼好,偶爾有一點點僵硬,看來氣質淡漠的角色真的很難演。

幸好這部劇很小衆,否則必将看到一群人把隻是沒出軌而已(目前)的男二捧成情聖,把隻是脾氣溫和(同時也優柔寡斷、承擔不了一點責任)的男主捧成完美老公,然後指責女二不識好歹、女一自作聰明。

目前五集比《不夠善良的我們》寫得好很多,台詞自然很多,細節更精确,心理描寫更幽微,希望最後兩集别像《不夠善良》那樣忽然倒退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