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紀錄片《唬爛三小》改編的劇情長片反倒附上"minus"的後綴,相比由《大佛》擴充為《大佛plus》似乎沒那麼順理成章了,不過細究《同學麥娜絲》與《唬爛三小》的關系,minus不單是同plus間的打趣調侃,也确能拾掇出減法的形意。
形式上從紀錄片到劇情片,需要在攝影機與真實的距離上作減,這與短片擴充為長片的加是對立的。而《唬爛三小》可再細分為紀錄片中的私影像,生活流記錄的水流雲在和社會議題紀錄片的抽絲剝繭很難相提并論,前者相比後者,轉譯為劇情片的難度也會更高。
況且,黃信堯還不願意犧牲對台灣社會的諷刺,《同學麥娜絲》中的黑社會、僞精英、愚民之政、避世之宗教仍一應俱全,而這些在《唬爛三小》中均不曾出現。那麼隻好在本已遠離真實的影像中唬爛三小,毫不節制地加注導演旁白,自己揭露閉結之死的暗示——見到老李、不再口吃,亦或者結尾更極緻地下場打主角,導演在此的旁白/行為實際上讓他成為了自我叙述的評論者。
在旁白和影像同時出現的大量時刻中,叙述者—評論者的拉力被擺上台面。不由得讓人猜測,創作者在從私影像到劇情片的轉譯過程中發現無法融洽處理社會表達與紀念友情的關系,亦可說是對角色的糾結态度,索性要親自下場終結它們互相之間的滲透。
内容上的減法則更明顯,《唬爛三小》的素材看似排布在混亂的時間軸上,但這樣略帶粗糙的編排反而有助于我們想象片中每個人在鏡頭以外的生活經曆。《同學麥娜絲》則将前者的素材元素重新置換、編排進四個角色——傑仔葬禮上的紙紮奔馳,天尊的債台高築,保險理賠的職業身份,家銘敲磚看質量、冠龍連抽兩支煙避免影響睡眠品質的理論,這些渾然天成的生活記号亦被作為描繪台灣平民階級圖景的一部分截取利用。
另一邊,黃信堯像周星馳在《新喜劇之王》中「拿來」誇張的爛表演邪典化諷刺國内明星一樣,「拿來」台灣商業廣告的情節略帶戲谑地展現這些幻夢對平民造成的影響:綠色家園展廳裡盯着屏幕馬桶沉思的添仔,據說在構思劇本,已足夠怪誕。下一刻就和委員助理用着像從不知哪個咖啡廣告抄來的台詞調情,這是暗自諷刺同行導演的腦子被桃色和廣告麻痹了麼,開場提到的甜蜜生活的老闆鐘孟宏可不就是電視廣告片出身的。
與此般前後聯動情節類似的還有,蔣市長在屏幕前喊着誇張口号制作市政廣告,下一刻就被委員叫去廁所商議,就因為廁所沒有監視器啊。民衆生活充斥着無數屏幕,然而掌握權力的人總有辦法找到陰暗角落媾和共謀。又或者,屏幕本身就是權力——巨型選舉海報,結尾更直白的房地産廣告,這些不過顯性的壓迫,罐頭幻想中仍是經典廣告場景和加藤鷹的能力,難道這種喂養不是更隐性的權力展現嗎?導演的飛踹正如結尾的次序安排,隻能是賽博時代之前最後還有方向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