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贖罪”和“被救”是宗教的核心,也是電影的母題。

從金子入獄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心中醞釀着複仇計劃。1997年囚犯誓信會宣誓信主,披着聖母般的外衣,她“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在監獄魚龍混雜的環境裡,獄友無緣無故施以善意,任何人都會心生戒備,可是自帶光環、面含笑意的金子不一樣,她是被聖水洗禮的人,滿有恩慈、憐憫,她緊緊抱着想要自殺的金容喜,勸告她“祈禱是鮑魚刷洗刷幹淨你的罪孽”,保全她的性命。她是無往不利的“聖母”,以春風化雨的手段整死惡霸之後,承繼了“巫婆”的稱号。她就是一體兩面的人,一面是“善良的金子”,一面是陰狠的巫婆,而沒有人可以拒絕巫婆。

金子在獄中可能是全心全意皈依基督教的,她行善事,愛鄰人,出獄之後仍可跪地禱告直至睡着。但是宗教從不鼓勵私力救濟,這和未建立文明秩序的自然狀态有什麼兩樣?摩西十誡第六誡立定“不可殺人。”惡人的罪孽等待末世審判,自有地獄永不斷滅的烈火焚燒炙烤。但是金子偏要說不,她設法抓住白老師,朝他的雙腳射擊,畫地為牢,從帶着血紅眼影的複仇女神厄裡倪厄斯蛻變為執掌刑罰、手持天平的正義女神艾斯特萊雅。

受害孩童的家長被聚集在教室之内,刻畫出細膩的罪人群像。白老師殘忍地綁票、殺害無辜的五個小孩,固然有罪。隻是誰能審判他呢?能夠稱為義人的,一個也沒有。大家由驚恐到鎮定地決定複仇,從相互的猜忌到同舟共濟,待到一個孩子的爸爸沉痛地說出:“大家各施各法,同台吃飯,各自修行”,這場冷酷的私人審判就要拉開序幕。宏穆的媽媽在捅完白老師之後,疑惑地問道:“你看起來像個正常人…”,她有滿腹的疑問想要揪着他,他不屑地回答:“太太,這個世界沒有完人。”因為沒有完全人,所以太太你站在我的對面,成為虐殺我的一員,手上沾滿了鮮血,誰的身上沒有背負沉重的十字架呢。

吊燈上的紅色燈管舉着閃閃燈泡,像是金子穿着白色睡袍跪地禱告燃起的紅色蠟燭,煙霧飄搖,天使經過其中,被害的小孩子總算得以瞑目,也象征着家長複仇之後惶惑之中懷着罪卻仍舊渴望的天堂。金子卸下紅色眼影,此刻她隻是一個将要失去女兒的媽媽。她送給女兒一塊雪白的方形蛋糕,叮囑要雪白地存活,她将整張臉全部埋進雪白的蛋糕裡,如此用力。

隻是她永遠都不可能比雪更白了,聖經信奉愛能除去一切的罪并使律法完全,她卻選擇轉身背向律法,舉起屠刀,手刃仇人,在完全的愛裡她犯下重罪。世俗生活,也容不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部落陋習,法律嚴令禁止私自複仇,沒有哪一套說辭能夠幫助金子找尋到内心真正的平靜,即使大仇得報,她也仍然是一身黑色皮衣、受苦受難的“祭物”,再也無法散發出雪白的馨香,因為雪空有聖潔的顔色,毫無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