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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爆款的背后,有个名字你该知道 qq.com

“坎坷啊坎坷”,谈起自己从2019年起创作《山河令》剧本、一路参与剧集制作,再到现在的火爆,小初还是感慨万千。这是她第一部执笔编剧的作品,2020年的新年,她许下心愿,希望作品能够“顺利播出,收视大爆”。

或许,她也未曾料到,“大爆”的形容竟是如此准确——截至发稿前,该剧在独播平台优酷的站内热度值最高冲破9998,上线之后,“山河令”及相关剧情讨论的词条在微博热搜上居高不下,超话阅读量累计超过71亿,豆瓣8.2分开局,此后一路看涨,至今仍维持在8.6,实现了热度与口碑的双赢。

“直到上线前一天,还有人告诉我说,‘这是我从业这么多年来看过的最烂的剧本’。”她模仿起剧中的武林前辈对晚辈后生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场面,让谈话的氛围瞬间轻松起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多亏了我们的总制片人马韬姐和照中兄,‘国风新武侠’的定位给了我很大的空间,全剧组勠力同心,每一个部门、每一个人都不可或缺。”豆瓣刚开分时,她转发并写道,“你尊重观众,观众就会尊重你。”

《山河令》主要讲述天下武人争夺琉璃甲,以打开天下武库、获取武林至宝,一时间江湖纷争四起,几代人的爱恨情仇亦被勾连,不仅塑造出从武林各派到朝堂人士的众生相,更借两位主演周子舒、温客行在乱世之中打开心结、彼此救赎、相知相守的故事,为“武侠剧”这一类别带来了新风。两位主演张哲瀚、龚俊层次分明、情绪饱满的对手戏,行云流水的武打画面和高潮不断的情节,令不少观众直呼“上头”。

编剧以文字织梦,这出“江湖梦”的背后,是一位创作者对于描绘人物和情节的审慎考量,亦离不开多年的文学积累与热爱。而在“江湖梦”之外,更核心的地方,更可窥见一位创作者的“初心”与“野心”。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任何一部成功的作品,都离不开饱满立体的人物角色塑造。在《山河令》中,温客行既是鬼谷谷主,又是年幼父母双亡、背负血海深仇的孤儿;周子舒则是因四季山庄覆没心生愧疚,进而放逐自己的天窗首领,“双向奔赴”“互相救赎”的关系设置,又进一步带出他们身上不为人知的一面,角色的复杂程度也进一步加深,戏剧的张力也得以凸显。

“温客行一开始是把自己禁锢在黑暗世界里的。但他对自己“鬼主”黑暗人格的认知,其实像是一根筷子放进水杯产生的折射,并不完全准确,他的本性仍然是纯良的。在这段漫长的旅程中,诸如顾湘对他的情感、高盟主和安吉四贤的死,先后像在蛋壳上敲出裂缝那样悄悄瓦解着他的自我封闭,最后,周子舒出现了,他把天窗打开,让阳光进来,允许温客行内心善良的本性重见天日。”

对周子舒而言,他身负七窍三秋钉出走天窗后,本已决心不再问江湖事。却为了老渔夫的义气之嘱托,担起护送成岭的重任,甚至“破例”收他为徒。在小初眼里,周子舒是理想的战友,一个温柔且强大的人,“一个真正精神强大的人,在道德层面对自己要求是很高的。周子舒从来不找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从来不去说或者去抱怨,因为抱怨是属于弱者的。”

周子舒有一句台词写道,“是我倥偬一生,一事无成,活成了个笑话”,这似乎就像《辛德勒的名单》结尾,辛德勒拼死救下那么多人,本应心安理得地迎接所有人的鲜花和掌声。但他反而在这个时刻被痛苦击倒。他的心中没有空间容纳对自己成就的骄傲,反而全是为自己当初没能省下一件买大衣的钱、没能再多争取一些时间再多救一个人而懊悔不已。“我不敢说周子舒和辛德勒一样,但正是因为周子舒有这样高度的自我要求,才带来那么灿烂的人格魅力,让温客行和更多人想要追随。”

双向奔赴的知己关系,使得二人之间情感线的铺陈也有别于以往,因为“他们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达到了至交好友的高度,如果再强行制造内部矛盾就不太现实,我尽量多用外部的矛盾,来营造戏剧冲突。其实,他们之间唯一的核心矛盾就在于,周子舒不在乎温客行是鬼谷谷主,而温客行本人非常在意这一点。”

除了两位男性角色,女性角色的塑造亦成为这部双男主剧的亮点。在改编时,小初大胆将原著中“喜丧鬼”这一角色改写成女性,取名罗浮梦,“这样做一是为了增加整体女性角色的比例,二是可以衔接起温客行、老鬼谷谷主、赵敬、蝎王等人,避免各股势力各自为政的局面出现。更重要的是,用喜丧鬼这一角色的存在给温客行被带至鬼谷后的生活一点基于现实逻辑的解释和一点亮色。”

顾湘爱得叛逆,柳千巧爱得执着,罗浮梦爱得决绝,从青春时初尝爱情时的懵懂与叛逆、长大后对爱的奉献与割舍、再到中年时对爱情更为清醒却痛苦的认识,三位女性角色承担了更为清晰的情感构建。“我不是那么激进的女权主义者,但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一生要为各种各样的女性书写故事,然后用尽可能公允客观和克制的态度去展示给观众。我希望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的,而不是一个平面的NPC。”

“天意弄人”,则是剧情发展层面的重要主题,当看似万无一失的周密计划败露,人要如何面对?当被最最悲惨、最不公平的命运打压,又该如何选择正确的道路?“权谋只是表面,我没有那么喜欢鼓吹权谋的精密和套娃的技巧,因为实际上没有人可以算得那么环环相扣。一个人太过精于算计恶念,反而容易反噬到自己最在乎的东西。”随着剧情推进,温客行为实现计谋假死、周子舒拔钉替温客行复仇上。这一剧情设置也引来剧迷的热烈讨论,甚至不乏温客行“人设崩塌”的声音。对于此,小初也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这一切实在太过冒险,温客行觉得周子舒定然不会赞成让自己冒险和蝎王与虎谋皮;其二,温客行一直不希望把周子舒和四季山庄扯入自己仇恨漩涡,之前叶白衣与周子舒的交手更强化了这种意愿。这个时候,温客行最大的愿望就是周子舒能够在大巫的治疗下完全恢复身体。对于两个成熟的男人而言,他们相识之前的因果冤孽,应由自己去独立解决,再干干净净地重启新生。

还有一层外因是,在温客行的计划中,周子舒本来绝对不会出现在白鹿崖,他想在自己解决完一切之后,彻彻底底告别鬼谷谷主的身份,以四季山庄二弟子的身份见周子舒,将一切遗憾和错失重续。

但计划总是百密一疏,他算漏了时间差,没想到张成岭已知温客行身份这一事情会通过阿沁莱而传到周子舒的耳中。对此,剧中有清晰的地理位置呈现:他们那时在西北的晋州,而青崖山大概在四川那一带,地理位置上要相隔几个月,古代没有微信,也不可能坐火箭坐飞机,这种地理位置的隔绝使得温客行认为,周子舒会安心在七爷和大巫身边养病,不可能会知道他安排的一切。”

周子舒在天窗中的算计反噬到了四季山庄八十一人和自身,赵敬的阴谋反噬了自身和蝎王,温客行的假死计划则反噬了他最好的朋友。假死,其实是温客行改变原本目的后的补完计划。贯穿全剧的根本阴谋是温客行“与浊世共焚”的决定,也就是用琉璃甲挑动“正邪相残”的大计划,之后种种都是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即使温客行在白鹿山想要刹车,想要纠正过去偏激的自己,恶念既生,他还是必须付出代价。反噬不会止步于高崇、安吉四贤、周子舒,而是最终反噬到了顾湘和曹蔚宁身上,造成温客行的终身遗憾。所有的恶念必遭反噬,这是整个剧的价值观核心设定。

“互相救赎”与“天意弄人”像左膀右臂,又互为表里,一手圆满了人物关系内核,一手为情节发展埋下主线。无论是温客行得知周子舒命不久矣后,雨中折萧,泣叹与他的相遇和自己的一生都是“不合时宜”,还是兜兜转转之后,周子舒才发现温客行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同门师弟,“阴差阳错从他们的前史就一直在重演,其实是非常残忍的,我自己也很心疼。所谓的‘虐’,就是虐在这里。”

而34集众人庆功后,温客行醉酒的戏则将这种虐心推向极致。他走进周子舒的房间,趁着醉意对周子舒大呼开心,“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可是他不知道他最在乎的人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这一段戏,真是虐得我身心舒爽,看一次哭一次。”她描述自己追剧的感受,“因为最大的悲剧,一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你看,另一个则是描写人在命运的碾压面前如何挣扎。所有个体的努力在悲剧命运面前不仅微不足道,甚至是可笑的。你越努力,只会把你自己与悲剧的距离推得越近。”

《山河令》中,小初也特意设置了多个情感对照组,试图通过温客行与周子舒、顾湘与曹蔚宁、赵敬与蝎王、柳千巧与于丘烽等等,来尽可能多地探讨情感关系的类型。“我希望观众可以通过我的书写和延伸,在这些情感关系类型里面看到一些东西,比如说警惕PUA,比如罗浮梦对小三的态度,柳千巧对待与辜负者虐恋纠缠的态度等等”。

但至于问到,千巧最后是忘记了一切还是清醒地刺下那一剑?蝎王对赵敬的真心尊敬和刻意谄媚究竟各有几分?这一切并没有标准的答案,“我写角色和情节时,喜欢留问句,而不是肯定句。问句是给观众的留白,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解读。这种表达方式是我比较喜欢跟观众沟通的态度。”

请从绝处读侠气

晋王目送周子舒离开时的《临终诗》,温客行的“布衣之诺,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点出周子舒身上的侠义精神这段话出自《史记》,形容流云九宫步“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等选自《洛神赋》……大量的古风台词,不仅做足了“国风新武侠”的氛围,也让看过《山河令》的网友纷纷表示,借台词又重新上了一堂中国古典诗词课。

大量的化用与用典足可见小初对古典文学的底蕴与积累,除了台词,人名上她也做到尽力取自诗词,“几乎都是信手拈来,为了贴合剧情而临时抱佛脚地去查的话,太费事啦,”谈到台词创作,小初有点小得意。除了古风台词之外,“小嘴叭叭”“糟老头子坏得很”等流行语也用得让人会心一笑。

“这也是我的创作风格,毕竟电视剧是现代人用现代思想、以现代形式去诠释的古代故事,一味追求台词中不能出现现代汉语词汇,甚至精确到该是什么朝代就用哪个朝代的表达,有点缘木求鱼——我在这里对‘现代汉语’的定义是,绝对不能出现舶来词。如果不确定,我会特别去查,一直到确定为止,除此之外,其实没有特别限制。比如说像‘舔狗’‘糟老头子坏得很’,这些词汇放到那个情境下是完全不违和的,这也是一种与观众的衔接,毕竟我们这是一部2021年的剧嘛。”而像“烈女怕缠郎”,则完全是一句古歇后语,“当时就这么写出来了,我觉得还蛮贴合的,哈哈。”

7岁开始看金庸、9岁开始看古龙的小初,随着古典文化于心中悄悄氤氲、发酵,“江湖”与“武侠”的真正底色是什么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可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武侠也好,江湖也罢,你来我往中,不变的是人情世故;刀光剑影间,可贵的是侠骨柔情。

她提到知名武侠小说作家小椴的那句诗——“请从绝处读侠气”——她特别喜欢,“这个不就是武侠的核心价值吗?就是那股侠义精神,把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投在时代背景之下,在非常绝望的境遇之中,让他们迸发出最强烈的生命能量,不管是喜欢通过诗词寄意的文人,还是处于现代生活的我们,这种自由的洒脱与追逐是跨越时空的,也是永恒的。”

讲到这里,小初的眼神里开始焕发不一样的光彩,“我特别喜欢的一部剧叫《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真的好喜欢啊!那是真正的大女主,我有时间一定要写一部这样的剧,你觉得那可以算是武侠吗?表面上看其实不能,对不对?但是其实它的精神内核跟武侠是一脉相承的,只是时代背景不同,刀剑换成了洋枪洋炮,但讲的仍然是一个‘义’字。”

她甚至还提到去年轰动全国的张玉环和宋小女,“你说他们之间还有爱情吗,这个我无法断言,但肯定有侠义,她那么坚持地上诉,十几年,这就是一个武侠故事里才会有的极致浪漫、纯粹的侠义精神,用广东话讲,就叫‘捱义气’。”

《山河令》的定位在“国风新武侠”,不仅承接了这份“义气”,也传递出一份家国情怀。在传统意义上,“侠以武犯禁”是重要的母题,是平民阶层对控诉封建社会不公的窗口,但是新时代的武侠则更多侧重“侠文化”跟“庙堂文化”的碰撞,周子舒与晋王、赵敬对封侯的渴望、蝎王和段鹏举等等或对抗、或交易,“都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和牵制,没有打打杀杀、动不动就血流成河那么激烈了。”

小初也表示,自己也不太认可这样非黑即白的价值观,甚至“复仇”本身背后是否有意义,都是值得讨论和深思的事情。“按照温客行原本的计划,是让整个中原武林和鬼谷同归于尽。但即便如此,他心中的仇恨还是不会消解,因为仇恨本身就是无解和无常的,它不可能成为获取正义的手段。换句话说,只有跟心中的仇恨和解,才能取得心中的正义,温客行最后,其实是跟心中的仇恨和不公的命运和解了。”

而大结局更有另一番深意。周子舒和温客行集齐琉璃甲、打开武库后发现,里面藏有的江山永固的秘密,竟是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这本农学巨著。“这也是在一开始就构思好的。片中也提到沙陀族入主中原的经过。江山永固的秘密之所以在食粮,也是因为历史上促进民族融合的历程告诉我们,资源充足,方法得宜,亲如一家的‘大同世界’是可以实现的。

包括道家所向往的理想生活,也是与天地同化,与自然和谐共处,这是我个人理解的理想境界,所以可能会在我以后的作品里面传达出这样的精神:出世又入世。”

且放白鹿青崖间

13岁开始逛武侠小说论坛,和同期的武侠小说创作者打成一片,16岁时出版了人生的第一部诗集……从小,“创作”在小初的人生的价值观中就占据了高位。后来,她远赴约克大学学习,拿下心理学与大众传媒两个学士学位,毕业后,却误打误撞地进入一家金融机构工作。

“我当时在温哥华的一家投行上班,国外的升职体系相对来说比较固定,当我做到一定位置后,就没有任何的上升空间了。我得在这个位置上要一直做十到十五年。虽然那份工作不算繁重,很少加班,薪水也算可观,但我做得并不开心,因为没有什么追求,对我来讲,是一种极大的空耗。”讲到这里,一直侃侃而谈的她停顿了一下,忍不住自嘲,“这样说真的……太凡尔赛了!”

也是在那时,她清晰地意识到,“创作”还是唯一能让自己有原生驱动力的东西,经过一番思考,她辞掉投行的工作,进入纽约大学电影学院,攻读导演系硕士。

“这个专业的上课节奏很快,两年的课程压缩在一年的时间,我们每个礼拜上6天课,一上就是一整天。”高强度的学习节奏,也把这个行业的运转法则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就是尊重,你必须尊重行业的规律,必须尊重所有岗位的人员,工业体系的运作离不开每一个人。只有所有人都默认这样的规则,才能有默契和沟通的基础。”

她回想起拍摄学生作业的过程,历历在目,一个礼拜只能睡3个小时,其余时间都用来写剧本和分镜,由于自掏腰包,资金来源相当有限,但必须满足12小时工作制、现场饮食等等行业最最基本的要求。想在剧组餐食上省钱,就只能在凌晨3点去超市买来食材自己做给全剧组吃,“还有必须提供的热咖啡,太贵了,我就去7-11买10杯超大杯的咖啡,然后用20个中杯来装,这样我就可以花10杯的钱拥有20杯咖啡,哈哈。”

虽然看起来苦,但这都是最最基础的,“因为你如果违背这个行业的惯例,最后的作业是绝对不会过,老师们会根据一个清单来细致检查,如果有不满足项或者投诉,这作业会被直接退回。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在每一个人还没有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把这种规则意识和尊重刻在脑海里。”

后来,小初开始跑剧组,做制片助理,也参与过独立纪录片的制作。多年海外求学和和生活的经验、学生时期拍摄的经历、投行的从业背景,使她总能够轻松解决旁人看似棘手的问题,顺利敲下旁人谈不下拍摄场地。

“但其实我还是无法接触到创作的核心,因为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中国女孩的写作梦想而买单,真的,没有人。”3年前,她决定回国。

“不为洒出的牛奶哭泣”,是小初的人生信条。“当初我下了很多勇气去做这些决定,那么既然做了,我就不会后悔,所以尽管回国后从零开始,做了很多看似有的没的事情,但我不会被打击和压力磨损掉我的意志。因为我是主动放弃了那么多走过来的,我对自己要做什么非常地自信和一往无前。记得有人问过我,你放弃了这么多,如果没有成功,怎么办?我说我不可能不成功。”说到这一刻,她仿佛就是武侠小说中志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主人公,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学院对遵守行业规矩变态般的要求和辗转美加的求学经历,确立了小初工作“永远不要带有指导性去工作”的信念。虽然常说“剧本乃一剧之本”,《山河令》剧本创作时,她仍格外注意,要为导演和演员的二三度创作留下足够的空间,“相比较用镜头语言的形式,我比较喜欢用文学语言形式来传递氛围和某场戏的感觉是什么样子,这样就会留出空间,给予各个部门足够的尊重,他们就可以有想象的余地,不会被框得很死。”

如她所愿,这样的处理方式真的或直接或间接地激发出了创作的火花。第12集中,一个俯拍周子舒和温客行在街边晒太阳的场景,令不少观众直呼“封神”——“这个镜头设计是导演和演员配合的神来之笔。我在剧本当中想要传递的就是他们在茫茫人海,人来人往中晒太阳的超然和悠然,用太阳这个浸润式的意象传递‘抓光’的主题。导演在理解到这些信息的基础上,延伸出了更好更精彩的镜头设计。”

“感恩”,是她反复提起的与剧组其他成员合作的感受,不仅仅是与三位导演的合作,“像张哲瀚和龚俊。最终这么好的呈现是建立在他们对剧本的喜欢,入戏和对人物的共情基础上的。”

“温客行看似邪气,内在却如水晶般剔透,这是没有办法演出来的,就要求演员自身的气质要与角色的脆弱感和无邪感高度契合,他所有的残忍也好,自卑也罢,都带有让人怜惜的孩子气。就像孩子不小心折断了蜻蜓的翅膀,拿着断翅,自己也很无奈、害怕,你没有办法去责怪他。就这个特质而言,龚老师就是最完美的温客行,没有之一。”

相较于温客行的外放,周子舒的心思细密、喜怒不形于色则是另外的诠释难度,“他需要一些非常复杂的技巧来处理情绪的过渡,”小初直言,“举个例子,温客行说漏嘴长舌鬼那场戏,周子舒的反应,张老师就做得非常到位。因为那一瞬间他既有‘你终于说了’的一点点震惊,印证了他之前的一点点怀疑,但又有点小得意和好笑——‘这小傻子还不知道他说漏嘴了’——这些情绪统统都不能表露得很明显,是要收着的。他能用一个表情就把这些很微妙的情绪表现出来,真的很厉害。”

为全剧一手操办服装的韩广仁,也在前期筹备中与小初多次交流,吃透了剧本和角色,设计出一系列配色大胆,又完美契合角色在不同阶段的心境的服装,沉郁感十足。“周子舒的乞丐装面料是韩老师团队自己织出来的。他想要一种轻薄飘逸的面料,又要足够松垮,又有一种水洗过好几次旧旧的质感,看起来又不能太贵。市场上的面料都满足不了韩老师的精准需求,所以服装团队就自己动手织。又比如角色服装色彩的过渡,就是在暗示角色在当下情节、阶段中的心境。”

“你尊重了观众,观众就会尊重你”,或许这几句话不仅是创作的法门,也与人与人相处之道曲径通幽。

一部作品终究要面向观众,接受观众的审视。创作者既需要引领观众的审美,同时大众的精神需求同样不可忽视,对此,小初也有相当清醒的认识,“我本来是做Marketing出身,在做剧本时,有时像一个产品经理,或多或少考虑到破圈的潜质是什么,尤其是面向大众的商业属性比较强的项目,我一定会把这个想明白,再去创作。”

也正因如此,她对自己定位更倾向于“文艺工作者”,在她眼中,真正的艺术家和文艺工作者的概念不能完全划等号,“有些艺术家是自我选择与观众割裂的,我觉得这并不是我向往的选择。可能真正的艺术要负责先锋,负责深刻,因为艺术家的存在对社会产生的是推动性和警醒作用。而我们文艺工作者更像是给药丸包糖衣的人,是负责衔接艺术和娱乐消费,介于两者之间的。如果道理艰涩,如果真相残忍,那就先包一个糖衣,先让观众接受,然后再润物细无声地传递价值。”

拿《山河令》来说,“救赎”毫无疑问是最核心的部分,“国风新武侠”作为外壳,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苦大仇深的氛围,带来几分快意恩仇的豪情,也为这几年略显疲软的武侠剧市场注入一剂信心。“电视剧是一个大众娱乐产品,这是根本上的不同。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贪多,首先要满足娱乐和消费的功能,然后再顾及到一部分社会工作者的责任感,把对社会的认知、认为正确的价值观包裹在里面,尤其是对那些三观还没有成型的青少年,一定要考虑对他们的影响。”

当然,在面对各种需求甚至是阻力时,如何谋求平衡、如何取舍诉求,也是艺术家和文艺工作者都要面临的亘古难题。小初也坦言,“包糖衣”的过程非常难做到,“但一定要尽力去做,如果创作的那种真诚的心会被其它东西打磨掉的话,这只能说明说明还不够坚韧和虔诚。”

“是对什么坚韧和虔诚?”

“是对创作的初心,对真正想表达的内容。要对它有信心,这样才会去呵护它,外在的商业操作只是一种辅助。”

谈到未来的创作计划,小初表示,下一部戏还会和《山河令》的制片人马韬继续合作,手上也已经有在开发中的三四个电视剧项目,而她真正的心愿,是期待有一天自己在电影片场,手执导筒,“但你懂的,人都会有一种fear to success的心理,可能是由于心理压力比较大,或者是太重视,太想要把我想要表达的东西传达好了,才想着再等等、再等等,等到成熟一些,再行动吧。”

在优酷VIP会员迎来大结局的那天,小初在微博上感谢了剧组所有人,也感谢了一直以来支持的粉丝,却在评论处“破功”,“专注磕糖,忘记卡点”。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是她的感受,也是本就“坎坷”的创作之路上,所有创作者们自得其乐的最真实的心境写照。

而当故事落幕,宴席散去,作为创造了那个世界的一份子、一位创作者,又会不会感到一阵失落?

“那倒不会,说实话,剧集的大结局我还一直珍藏着,没敢看到那儿,”小初笑笑,“因为只要我不看,它对我来说就永远都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