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打分与本篇影评无关)
原文出自:《电影手册》805期-2024年1月刊
原文标题:La clarté capitale
原文作者:Jean-Marie Samocki
译文如下:
在《白昼的疯狂》开篇,莫里斯·布朗肖描述了一个被玻璃刺瞎双眼的人。光变得“疯狂”,光失去了“全部理性”。“七天致命的光”折磨并责问着他。致命的光:如同一个回魂的罪孽,如同执行死刑般无情。它不承载死亡的记忆;它本身就是创伤性场景。
【译者注:《白昼的疯狂》可参考部分译文:
site.douban.com/264305/widget/notes/190613345/note/534541114】
在《利益区域》的开头,格雷泽用光浴来展现这种致命的光。在一片绿荫之中,一条光芒四射的河流前,一个家庭聚集在一起,沉浸在景色中并与之融为一体,成为游离于时间之外的幸福中心。然而,一个新生儿的哭声持续了超出必要的时长,给这种看似安全的表象增添了一种无声的痛苦和难以忍受的被遗弃的力量。混音扭曲了声音的质感,使它们变得断裂、不稳定、非人类。然而,图像的清晰度仍然至高无上,具有不可动摇、难以承受的完整性。
当我们到达指挥官霍斯(克里斯蒂安·富里道尔饰)和他的妻子海德薇格(桑德拉·惠勒饰)的住宅时,格雷泽就开始重建他的微型伊甸园。他在画面内摆放了绿荫和植物,并用墙壁和边界严格限定着,有时还用铁丝网予以加强。与此同时,当画面散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时,它在景深中通过远处的一些形式指示了其他地方:在画面左上角,一股黑色浓烟从烟囱中冒出;从右向左缓慢移动的烟雾,观众能想象出一列装着看不见囚犯的火车。电影中对大屠杀的痕迹是短暂的:黑烟、灰烬和一些残骸。
格雷泽颠覆了传统的表现手法:画面定格在创世纪【Genèse】,而声音则追寻启示录【Apocalypse】。他创造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音乐配乐,其中喊叫声、爆炸声、说话声和耳语声都拥有了新的物质性。有时,他努力将声音分离,以呈现一个不可见的事件,并赋予尽可能大的密度;其他时候,他发明了震耳欲聋【assourdissements】与窒息感【étouffements】,更多用于使声音去空间化而非具象化,从而着眼于其象征性和想象性。
然而,难道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这些人是眼盲和耳聋的,沉浸在对他们所做恐怖之事的否认之中?他们尤其没有嗅觉:艾米斯【译者注:《利益区域》原著作者】指出,他们用鲜花来掩盖屠杀的恶臭;但在影片中没有提到。场面调度【mise en scène】是否只是用来呈现平庸之恶和施暴者的自私(即使是以一种光明的方式)?它似乎试图摆脱形而上学。霍斯关心的是其事业以及如何服从上级。在他眼里,犹太人不是人而是可以制造或销毁的货物。格雷泽将他描绘成一个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当他在一个天花板极高的房间里参加会议时,他冷酷地计算着杀死所有被邀请者需要多少毒气。他的妻子海德薇格不愿意搬离奥斯威辛,因为她不想离开她亲手建造的温室。她认为对于为孩子们所做的这一切,搬家是不公平的。这些微不足道的算计,体现了他们非人性的残存。这不是人道主义,也不是虚无主义,而是心理上的贫乏,使得在道德上与他人产生连接变得不可能。
随着这部电影的发展,画面越来越倾向于创造深渊,寻找一个作为出口和涅槃的黑洞。光线变得暗淡、模糊不清,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外部世界似乎消失或是成为鬼魂般存在。格雷泽甚至颠倒了极性,创造出一种发光的负片,如同一个对抗影像表象【ressemblance】的平行世界。但是,这些深渊允许做什么:是逃离历史时代,还是更好地探索它?是在抽象中重生,还是在具象中迷失?深渊最终可能会吞噬“他者”,而不是揭示“他者”的清算【Ils risquent d’évacuer alors l’Autre au lieu d’exposer sa liquid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