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的个人打分与本篇影评无关)

译文首发:公众号“远洋孤岛”

原文出自:《电影手册》322期-1981年4月刊

原文标题:《橡皮头》在纽约【法文由Sylvie Finkielsztajn从英文翻译】

原文作者:乔纳森·罗森鲍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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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如下:

对比:西米诺-林奇

1.1979年春天,因《猎鹿人》获奥斯卡奖的鼓舞,迈克尔·西米诺前往蒙大拿州拍摄《天堂之门》,预算1160万美元。

2.1980年11月,这部时长219分钟、成本为预算三到四倍(包括宣传费用)的电影向纽约媒体首映,并在Cinema I影院放映,然而普遍受到负面评价(《纽约时报》著名影评人Vincent Candy称其为“绝对的灾难”——他的评论在业内极具影响力,常被其他评论引用)。

3.不久后,联艺公司宣布将这部电影撤出商业放映,西米诺表示他打算重剪这部影片。

4.在《天堂之门》从Cinema I下映前一两天,我的一位朋友去看了这部电影,发现放映画面模糊,便向经理投诉,但经理拒绝采取任何措施改善对焦①。经理回答道:“你没看《纽约时报》吗?你不明白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吗?”

①译者注:1981年《电影手册》322期对林奇的专访中,林奇就抱怨冲洗的放映拷贝非常糟糕,并说“希望影院老板们最终关心下,让看电影成为一种真正愉快的体验,而不是他们给我们的那些垃圾!”——原文可点击阅读

这是当今某些影评人像罗马皇帝般行使权力的极端案例——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不仅能决定电影的成功或生死,甚至能左右电影的剪辑和呈现方式。上述轶事只是众多案例之一,揭示了当今电影界如何被制作人、发行商、影院经理以及媒体制造商(包括影评人)掌控的。相比之下,观众则更像是佃农或被殖民者——他们被短期承诺的长期合同所束缚(比如《星球大战》系列和《超人》系列的定期上映——已为未来几代人设计好了),被迫忍受漫长的排队、昂贵的爆米花,最重要的是观众被告知该看什么、何时去看、去哪里看、等多久才能看到等等。

相反,如果想看年轻人如何在电影领域表达自己爱好的反例,可以参考以下时间线:

1.1966年,来自费城美术学院的学生大卫·林奇制作了他的第一部电影——一部时长1分钟的循环短片,花费200美元。林奇于1946年1月20日出生在蒙大拿州米苏拉(父亲是一位农业部研究员),他曾在华盛顿州斯波坎、爱达荷州桑德波因特和博伊西、弗吉尼亚州亚历山大、北卡罗来纳州的达勒姆等偏远地区生活过,并在波士顿学习绘画。

2.1970年,林奇又完成了两部电影(《字母表》,一部融合了动画与纪录片的作品;以及《祖母》,一部34分钟的彩色电影),并获得了位于比弗利山庄的美国电影学院高级电影研究中心的奖学金,随后前往洛杉矶(此后他一直居住在那里)。

3.1977年,通过美国电影基金会(A.F.I.)的资助以及自己筹集的资金,林奇在几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地制作了他的第一部黑白电影《橡皮头》——这部时长89分钟、极具个人风格的电影在洛杉矶Filmex电影节上首次亮相。起初,这部影片对观众的影响相对较小,直到本·巴伦霍尔茨①——一位影院经理和发行商,他曾帮助组织过美国午夜电影的常规放映②——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安排《橡皮头》的放映。该片在洛杉矶同一影院连续放映了三年;在曼哈顿,它在Cinema Village影院放映了近一年,随后又在Warverly影院(《洛基恐怖秀》崇拜的起源地)和New Yorker影院(《洛基恐怖秀》崇拜依然盛行的众多场所之一)重新放映,每周五周六与苏珊·皮特的动画短片《芦笋》一同放映。

4.1980年10月,因林奇第二部电影《象人》在观众和评论界巨大成功的鼓舞,纽约Cinema II影院在日间常规场次中放映《橡皮头》,结果票房惨败。

《洛基恐怖秀》与《橡皮头》的对比

如今,《洛基恐怖秀》的邪典③已经从一种几乎匿名的亚文化现象,转变成一种既定的、日益形式化的地位——这一转变的标志是近年电影(如《名扬四海》和《情难断》)中对这一文化的认可,尤其在8街【8th Street】影院最近观察到的社会现象中变得尤为明显——这些现象更像是竞争,而不是往昔的那种狂热。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在曼哈顿其他地方找到同样能让观众振奋的“午夜电影”。《橡皮头》显然是其中最古老也最有趣的一部,尽管不出意外,在纽约它只能作为“午夜电影”成功放映,相对游离在传统分类和放映渠道之外。

《橡皮头》既值得被视为一种现象,也值得被视为一部电影,但从电影与观众的关系来看,它与《洛基恐怖秀》截然不同。观众常常会笑出声,但绝非带有嘲讽的笑,也没有任何群体意识的痕迹;这部电影没有任何特定的仪式(除了引起观众的注意力)。如果没有其邪典背景,《洛基恐怖秀》几乎毫无价值;而无论是否有忠实支持者和少数批评者,《橡皮头》无疑是奇幻电影史上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在最近的一次访谈中④,林奇表示《橡皮头》的主要灵感来自费城——具体来说,是他与妻子、孩子居住在非常贫困且极其危险的社区时的经历,他描述那里“充满了暴力、仇恨和肮脏……然而,这些并非直接起作用”,林奇补充道,“而是这些东西在我内心深处所产生的影响。《橡皮头》正是这种影响的产物”。这或许为这部杰出电影中强烈焕发的诗意提供了一个非常平凡的基础,但实际上,林奇才华的一个关键方面在于他风格中那种密集且分层的质感,这种质感融合了卡夫卡与洛特雷亚蒙⑤的某些特质——就像一位画家长时间在一幅画布上创作时所能创造出的质感。电影的构思几乎不依赖于叙事的发展;它的密度体现在其他地方。

思想、灵感、恐惧、冲动、诱惑、妄想:《橡皮头》之所以让人如此强烈地联想到巴塔耶以及他关于厌恶的美学和诗学,原因之一在于这位画家决定将一切混合在一起——用垃圾桶作为调色板、用扫把或拖把作为画笔。(这让人想到60年代的两个典型参考:奥逊·威尔斯的《审判》以类似的方式将“散文”与“诗歌”、工业废墟与荒诞的“明暗”喜剧以及异化与肮脏结合起来;还有奥托·普雷明格完全过时的疯狂音乐剧《新潮男女志》,其中的“垃圾桶芭蕾”概括了这种不排除任何事物的平凡决心。)此外,超现实主义对林奇的影响似乎是决定性的——让人想到杜尚的现成品艺术、布努埃尔对梦境的偏好——事实上,如果这部电影(相比在绘画领域)在影史上有一个先驱,那很可能就是《一条安达鲁狗》(尽管《橡皮头》中的某些情感状态——特别是对性、生育和父性近乎带有生态学意味的恐惧——确实是其独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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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安达鲁狗》路易斯·布努埃尔,1929年

描述无法描述之物

一部电影的伟大之处部分体现在对抗描述,那该如何描述这部电影呢?对于任何用清晰语言解读《橡皮头》的尝试,都必须与当前对“正常”电影批评的理性先见达成某种妥协。除了一个(或许不可避免的)将无法解释的事物合理化的轻微倾向外,加里·印第安纳(在1980年2月《东村观察》)的简短总结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⑥:

“《橡皮头》讲述了倒霉蛋⑦亨利的故事,他的世界充满了丑陋与恐惧。在他的梦中,一个丑陋畸形的巨人在一颗遥远的黑色小行星上操纵、控制着他可怕的生活。女友怀孕后,亨利前往地狱般的城郊工业区拜访她的父母。狗冲着他狂吠。女友的父亲愤怒地抱怨周围的环境每况愈下,随后让亨利吃盘子上尖叫流血的小鸽子。女友的母亲将亨利逼到墙角。‘我女儿怀孕了’,她恶狠狠地说。

“与亨利的孩子相比,《异形》中的年轻外星人看起来就像秀兰·邓波尔一样美丽可爱。他食欲无比旺盛,整个身体似乎就是为了不停地吃而存在的。更糟糕的是,亨利刚被妻子抛弃,婴儿就患上了流感。

“唯有与取暖器女士(一位迷人可爱、身材矮小丰满的金发女歌手,脸颊上长着两个巨大的肉瘤)在梦中相会能让亨利逃离现实。他在取暖器中小小的舞台上优雅地舞蹈时,白色泥状的胚胎像天降粪便一样从天花板上掉落。她一边踩着胚胎跳舞,一边用颤抖的假声唱道:‘天堂一切都好 /你有你的好东西 /我有我的。’”

在这宇宙的序幕中,我们看到正在打哈欠的亨利·斯宾塞(约翰·南斯饰演)的面孔;一个像蠕虫般的胚胎——头部像息肉、介于精子与胎儿之间——叠印在他的脸上;我们看到印第安纳所描述的“黑色小行星上的丑陋巨人”拉动一个大杠杆,而那个息肉般的生物弹出画面,仿佛被射出(或射精)而掉进一个充满泡沫的容器中。场景突然滑稽地变白而消失,变成亨利的特写镜头——片名中的“橡皮头”,他那奇怪的带电蓬巴杜发型——他像哈里·兰登⑧一样蹒跚地走向一个废弃垃圾场的布景。(我观看这部电影的三次中,这个突兀的过渡,伴随林奇和艾伦·斯普莱特极具创意的音效,都引发了威利剧院观众的哄堂大笑。)

爵士乐、绘画与诗歌

有些笑点被拉得如此之长,以至于它们依赖于沉默和永恒(例如稍后亨利到家时,等待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但它们却有一种非常灵动的节奏和省略感,既让人联想到塔蒂和安东尼奥尼,也让人想到某些爵士乐手——贝西【贝西伯爵】、戴维斯【迈尔斯·戴维斯】、蒙克【塞隆尼斯·蒙克】、贾马尔【艾哈迈德·贾马尔】——他们都在独奏中以一种建筑般的方式运用停顿。(亨利天堂/取暖器中的金发女歌手,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脸颊既像卵巢又像肿瘤,她在小舞台上跳舞并在费兹华勒的管风琴声中踩碎那些胎儿)。当玛丽父母家餐桌上的小鸽子在亨利还没来得及切开时就开始流血——这一可怕的画面伴随着鸽子大腿有节奏的运动,同时暗示着性行为与分娩时的骨盆运动——玛丽的母亲(珍妮·贝茨饰演)立刻进入恍惚状态并感觉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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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当那只鸽子开始像火山般喷出黑色泥浆时,母亲站起来冲出画面并呼喊着亨利。她在画外的喊叫与另外两个主角的喊叫相融合,形成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延续画面:玛丽(夏洛特·斯图尔特饰演)绝望地站在门外哭泣,而她父亲比尔(艾伦·约瑟夫饰演)则傻笑着,完全无视妻子和女儿。

当昏暗的客厅中一盏灯开始熄灭、闪烁并冒出火花时,母亲强迫亨利承认他和玛丽发生过性关系,然后告诉他孩子在医院里了。玛丽依然在哭泣,打断道:“妈妈!还不确定是不是个孩子!”母亲坚持道:“是早产,但就是个孩子!”就在这时,亨利突然开始流鼻血……稍早些时候,当亨利初次见到玛丽母亲时,突然出现了高频的吮吸声,这在插入的短暂特写镜头中找到了叙事的解释:一只母狗正在给一窝小狗喂奶。

这些画面与声音是否仅仅暗示了对性和生育的恐惧——一种深根于英美文化中的极端清教主义形式,尽管这些表现通常是相对崇高的?在这一场景中,性、电、血、食物(牛奶与家禽)以及正常的社会行为被混合而混淆,仿佛它们是画家的颜料——这些元素交织在一起,展现出对依赖的真正恐惧。

很快我们发现,那个婴儿有一个灯泡般的、裹着纱布的身体,有一个巨大的胎儿头部,只有眼睛带着些许人类特征;它在亨利潮湿阴暗的房间里不停哭泣。(在我读过的采访中,林奇拒绝谈论这个怪物的创造以及让它活动的特效;实际上,观众对这个生物哪些部分是自然的、哪些部分来自林奇的想象和技巧的模糊不确定,似乎正是这部电影产生影响的一个核心,不断萦绕在观众心中)。在玛丽说她因为婴儿的哭声无法入睡后,她在倾盆大雨时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离开。(此处与彼处,就像在《象人》中一样,某些状态下的恐惧、忧郁和婴儿般的受虐情节让人联想到《小飞象》)。

在《橡皮头》普遍充满噩梦般氛围的背景中,谈论“梦境场景”几乎有些多余;然而事实上,某些段落——尤其是序幕、尾声以及玛丽离开后的某些时刻——明显被置于括号中,仿佛它们属于另一种现实。(这些场景是基于形而上学还是基于心理学的角度——金发女歌手是否真的生活在天堂,还是只存在于亨利的取暖器或梦境中——这是另一个问题。)比如,在玛丽离开后不久,我们看到她又躺在亨利旁边,扭动着身体、显得很不舒服,并怪诞地揉着眼睛,然后我们看到亨利从她身下的被子中钻出,将从她体内出来的肠子或胎儿扔向墙壁。

稍后,亨利遇到了他迷人的邻居(朱迪思·安娜·罗伯茨饰演),并同她浪漫地躺在床上,而此时床已变成了一片原始的泥潭。接着,他在取暖器内的小舞台上遇到了金发女歌手(劳雷尔·尼尔饰);一株死去植物的景象——比最初在他床边看到时更大了。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出现并开始大量流血;此时,亨利的头突然飞起并落在地上,被一个微小的胎儿头取代……这让我们引入另一个工业化的场景,在其中,亨利的头变成了被嵌在一连串铅笔末端的橡皮。

但林奇这种分层写作的高潮无疑是我们看到婴儿身体那一刻,亨利在起床看到他后出于报复的冲动揭开了纱布。首先,他那迷人的邻居不在那儿(这似乎让婴儿发出讽刺的笑声);其次,就像梦中的矛盾那样,她立刻又出现在走廊上,和一个丑陋而微笑的男人一起;第三,这个丑陋而微笑的男人显然就是他自己,就像梦中那样有着微小的胎儿头——这个谜题的解答进一步推进了亨利用剪刀谋杀婴儿的决定(就像詹姆斯·梅森在《高于生活》⑨中的高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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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于生活》尼古拉斯·雷,1956年

亨利剪开并揭开包裹形似残缺身体上的纱布——这是一场缓慢的脱衣舞⑩——胎儿的头开始像盘中的小鸽子那样振动并颤抖(明显的性加速高潮)。其身体像华特·迪士尼的贝壳一样神奇地自行打开,里面是颤动的鸽腿,亨利用剪刀刺穿了它们。一种类似蛋黄的物体从伤口中流出,变成了大量的黑色泥浆;附近的灯座迸发出火花;婴儿的头从受伤的、被打开的身体中伸出,最终变得像玛格丽特的苹果那么大,占据了整个房间。结尾的模糊性(林奇称之为“幸福结局”)展示了亨利与金发女歌手在天堂的场景,之后畸形巨人拉动了另一个杠杆——这一动作清晰地将死亡【grand sommeil】与性高潮【petite mort】联系起来。

注:

①译者注:1970年,巴伦霍尔茨在没买版权情况下说服制片人,让佐杜罗夫斯基的《鼹鼠》在他的剧院Elgin周末的午夜放映,也因此开创了“午夜电影”的先河;随后又摇身一变成为制片人,担任过科恩兄弟电影的制片。

②原文注:大致来说,就是所有恐怖片和“阴暗”影片的放映。

③原文注:参见《电影手册》第307期“邪典电影”,英文版原文可见罗森鲍姆网站:jonathanrosenbaum.net/2022/08/the-rocky-horror-picture-cult。

④原文注:《滚石》“来自边缘地带的幻想者”——亨利·布拉默尔,1980年11月13日。

⑤译者注:法国诗人,其唯二的作品《马尔多罗之歌》和《诗》对现代艺术和文学,尤其对超现实主义和情境主义产生了重大影响。

⑥译者注:下方原文直接采用《幻夜奇行——大卫·林奇谈电影》一书邵逸的译文,部分名词结合本文有所调整。

⑦原文注:schlemiel,来自意第绪语。

⑧译者注:美国喜剧演员,巅峰时期被认为与卓别林、基顿、劳埃德媲美。

⑨译者注:尼古拉斯·雷导演电影,1957年《电影手册》十佳第7(是导演继《荒漠怪客》《无因的反叛》后连续第三年入选手册十佳的影片),《电影手册》第69期(1957年3月刊)埃里克·侯麦有撰文。

⑩原文注:不像《象人》中揭开约翰·梅里克(约翰·赫特饰演)的脱衣舞那般漫长,在那里我们要等30分钟才能看清他的脸,要50分钟才得知他智力正常,要等整整100分钟才能在法国怪物表演中完全看到他的身躯。林奇的第二部电影完成度也很高,但不在这里讨论它,它显然值得单独探讨。然而,在“午夜电影”范畴下,《象人》与《橡皮头》有着天壤之别——尽管林奇的眼光和艾伦·斯普莱特那同样敏锐的耳朵依然存在——考虑到《象人》叙事上相对屈从的表现,可以自然将它和罗兰·巴特《文之悦》中的脱衣舞联系起来。这是一个奇特却又能说明问题的策略,在这部成本远高于《橡皮头》的电影中(其预算500万美元,并且在我1980年12月初撰写本文时,它在《综艺》周刊的票房榜上排名第四),展示的却远少于《橡皮头》。

【FIN】

往期大卫·林奇相关《电影手册》译文:

1.《电影手册》大卫·林奇特刊:评林奇早期3部短片

2.《电影手册》319期:评《橡皮头》(1980)

3.《电影手册》322期:专访大卫·林奇(关于《象人》《橡皮头》)

4.《电影手册》322期:评《象人》(1981)

5.《电影手册》391期:评《蓝丝绒》(1987)

6.《电影手册》大卫·林奇特刊:评《蓝丝绒》

7.《电影手册》482期:评《橡皮头》重制版

Debordements致敬大卫·林奇五篇:

1.大卫·林奇 1946-2025(1):“没有什么会消亡”

2.大卫·林奇 1946-2025(2):“以后再聊吧”

3.大卫·林奇 1946-2025(3):被诱惑的人

4.大卫·林奇 1946-2025(4):独自在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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