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白英和司藤的关系感兴趣,原剧里她们是一个主体分裂出的两个性格/人格/妖格,有人评论说司藤像极了劝闺蜜和渣男分手的好姐妹,也有人说她们像是女性的选择独立自主还是依附男性的两条平行人生,我觉得她们更像是想要独立的女儿与控制的原生家庭的关系,白英与司藤并不像闺蜜姐妹或者平行人生那么平等,而是有一些主导与支配的权力关系的,司藤更像是原生家庭的家长,而白英是想要反叛的女儿:

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司藤喜欢淡雅,而白英喜欢艳丽,当她们是一个整体的时候,却永远只穿淡雅颜色,白英没有空间表达自己的喜好。所以当白英独立之后她的服装、爱好、名字甚至脸都和白英不一样,这里很多人会说她做的她是为了那个男人的喜好去改变自己(比如唱戏),正是她“无脑”/被PUA/失去自我的表现,但是那个男人多次表明他更喜欢司藤以前的名字、衣服、性格……但是白英却并没有改回去,白英的改变,比起“无脑”取悦男性的表现,更像是一个叛逃的女儿努力想要摆脱原生家庭留在身上的痕迹,努力想要表现自我的独立的样子。

从择偶上来看,司藤也许更有智慧和远见(或者运气),但是白英就算是“蠢”(或者运气不好),她作为一个主体也仍然有“试错”的权利,否则,不马后炮地来看,如果让白英无条件服从司藤“正确”但她自己并不认可和理解的决定,其实和她无条件服从渣男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都剥夺了她的主体性,并没有对她赋权;她通过叛逃做出的选择确实让她付出惨重代价,但是她这个惨是她自己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的,而不是为别人强加的选择承受的好或者惨。

从互动上来看,白英从来不敢正面违抗司藤,从来都是央求、辩解或是阳奉阴违,不同意见和不满总是压抑起来,有点像是背着父母谈恋爱的妈宝男?她后来的分裂和偷袭,与其说是像为了谈(质量不高)恋爱和闺蜜姐妹决裂,不如说她更像是用恋爱为理由从原生家庭叛逃,释放她被压抑多年的独立需求。

从牵绊/依恋来看,白英偷袭司藤之后,立刻小心保存好尸体安葬司藤,并且世代守护(用她的话说“不让你受半点折辱”)。之前我们以为这是因为她一早就安排好想要利用司藤复活自己,但是从白英的回忆来,这个复活计划是在她下令安葬司藤之后多年才产生的。因此现在回头看白英对司藤的厚葬,就像是轼父篡位的皇子对于“父皇”的厚葬——做了破坏家庭秩序的极端行为,但是心中仍然保留家庭等级的敬重。
而白英在遭遇背叛后去司藤被害处放声痛哭“对不起”的时候,这种依恋就更加明显:对于很多寻求自由独立的子女来说控制束缚的枷锁,但也是自己最熟悉最被重视的地方,我们很少会用斯德哥尔摩来形容家庭关系,但是它们的矛盾很类似,你终其一生想要摆脱的控制甚至暴虐,也可能让你觉得是再也无可替代的与世界的连接,尤其是遭遇挫折的时候,后一种感受就会更加强烈。我有认识的女性在平时有多么气愤地诉说她们在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受尽了委屈和不公平,在遭遇社会和私人关系挫折时,她们就会多坚决地笃定“只有我妈妈会接纳我”,或者作出回家的决定,就像白英在司藤死去的地方跪地痛哭“我错了”时,我也数了一下,这个剧中确实除了司藤没有第二个生物关心她死活,她也可能会和我那些女性朋友一样想吧?不过现实里可能不像电视剧那么极端,叛逃的女儿遇到挫折时并不像白英那样没有退路,自我否定和“回家/顺从”可能永远是一个充满诱惑的退路,她们也不像白英那样孤立无援,她们会建立新的连接寻求新的支持,只是要在她们愿意看到这些可能性的前提下。

白英作为一个叛逃的女儿也许是失败的,因为她不是一个公主争取到了自由过上幸福的生活的励志故事,她的悲惨结局可能并不能为其他想要独立的女儿增添勇气,她的结局也许是因为她择偶的不明智也许是因为她想通过依赖婚姻关系来摆脱对原生家庭的依赖这个方针本来就是错的,让她病急乱投医地投入更危险的关系中。但是她又好真实:很多家暴故事里,受暴妇女也是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或暴力,而进入家暴的婚姻/恋爱关系的,割裂地谴责她们“愚蠢”/不独立并不公平——一些精神虐待研究表明,童年受到“为你好”为名的多种压抑的人,成年后更容易成为受虐者。

从《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的故事里我们可以看到,逃离一段控制的关系绝不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的童话,一面是黑暗,翻页了就是光明,而是一个自己勇敢地不断地拒绝诱惑,并且也受到很多外界的支持和帮助的过程,这个过程可能持续数十年或者一生。白英并不幸运没有遇到外界的支持者,也没有像现代司藤一样遇到善良的人助她修复童年创伤,但是她结局的失败或者“悲惨”,并不能改变她作为一个叛逃女儿的勇敢,如果我们拒绝用“恋爱”来定义女人的一生,就像我们批判白英“恋爱脑”时一样,我们也可以不用白英择偶的“失败”来定义她人生的失败,我认为,作为一个想要从司藤那里叛逃掌握自己命运的反叛女儿,她还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