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喜欢去离村很远的溪边玩耍,说是溪流但是对于小孩来说相当于是河流,离我家遥远,像是这座村落小世界的边缘。这条溪流大概有五十来米宽,河岸是大片大片的竹林,将人们的生活区隔开。秋冬枯水期,河床大片大片的裸露出来,诞生出一座座长满植物的小岛屿,还有曾经在河床上挖沙留下的水池。这个时候我会和小伙伴一起去玩耍,没人一起时独自一人也去。
秋冬的植物明明并不茂盛,可我想像荒原的模样时,总是浮现出站在这条河边,平坦的河岸上,身畔是大片稀疏比小腿肚稍高点的野草组成的旷野。尽管不远处有跨河大桥,上面车辆旅人往来匆忙,可我所处的世界独自一人,孤独冷清,静悄悄,河对岸的世界永远保持陌生,神秘,不可抵达。 长大以后,我时常想念在这种地方安静站立的感觉。
它的空旷如同这部电影的空旷。
工作以后,我每天晚上不自觉的熬夜,在第二天早上心情沉重的起床,在中午懊悔不已,下定决心今晚要早睡,在心理默默憧憬规律生活的轻盈。然而到了夜晚,上午的决心已经替换成了深夜的坚决,谁能拒绝黑夜这样迷人的隐秘,这样寒冷静默的深情挽留。
我如此生活,就像瞎子厌恶自己残缺的生活,就像片中大卫·洛克厌倦记者的生活。我厌恶熬夜的生活,如同瞎子渴望光明的生活,在本片中表现为大卫逃离自己的生活。街道上奔波的旅人,马路上疾驰的车辆,四处逃命的人们,他们那破碎的片刻,短暂而强烈的执着,都是如此欲望着。
而夏天只需要转动头顶的风扇,以它的有韵律的嘈杂就能带给人毛孔舒张的热浪;而傍晚以街角静谧的灯光,深蓝的夜空,群星隐约,月色撩人,就能给予人们悠闲的安慰。
夏日一再重现它狰狞的美丽,却假装不以为意,以我们作为媒介,我们困守在塑造出来的局限里,渴望着自己捏造出来的美好愿景,一再的重复这种注定徒劳的行动。人是孩子,孩子会长大,可是还有小孩,在成人之后童年依旧存在,可是还有老人,在不存在的未来安然存在。
重见光明的瞎子死了,逃离自我的记者也死了,无数怀着希望的赤子也死了,一段生涯被抛往身后的虚无,大可以视作死亡。也可以批判的审视生活,我的熬夜,他的缺陷,都是因不甘而焦躁的心,藐视眼前,想要建造通天之塔触摸白云之上,天壤之别就是这么被塑造出来的,厌恶给予愿望以洁白无暇的美好幻象,使得当下平凡的生活顷刻变得魔幻。人死在这里,死在这种徒劳的努力里。
整部电影弥漫着游离于人世之外,漫步在荒原的气息。假如人们甘心失掉幻想,瞎子不再渴望光明,记者不再作为记者,人失去身份,人人面对面直白而坦诚,放下偏见,放下一时的欲望,停下来,清楚的看看周围,你我所处的位置失掉人性给予的意义以后的真面目: 夏日一再绽开,时日流转,人生在世,如同正午的幽灵,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游荡。我们对整个的人生有各种各样的幻想,我们整个的人生充其量只是路边的石头。我们的每一个行为,每一片风景,我们停留的地方,我们的恐惧,我们的情绪,都是一片片碎片,组合起来才是整个的人类,整个的你,叫做绝对精神。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们就能走进一片荒野,什么人都没有了,只有我们自己,亘古的历史就在这里,就在我们身上,我们是历史的终结,我们是唯一的人。
大卫杀死大卫,通过抵达幻想杀死幻想,明白了过往人生的全部意义不值一提,如同瞎子渴望抵达的光明世界,真正抵达却摧毁了整个向往光明的生存体系,抵达幻想,明白愿景的虚无,就是存在主义直面绝望,真正的生命开始的那一刻。荒原就是一种面对现实的清醒,是清醒的绝望,是那个女孩,那个女孩说面对虚无还要有信念。
记者采访部落唯一的知识分子黑人,问起他特别的经历,反客为主要你撕掉身份真诚的说话,就像那个女孩一样说话。他追寻,感兴趣的特别的经历,面对站在荒原上的人来说和路边的一粒石子一样不值一提。伪装需要卸下,在荒原里人人赤身裸体,男女两个陌生人自然而然的赤条条躺在一起。她明白,两个人在这里,如此近实际又隔着无限远,人与人之间隔着巨大的虚无,携手同路是无意义的,可是他挽留,她心软。她很善良,人与人的约定如同文明写下的契约,文字的清晰表意,充当铁幕般坚实的法律作担保,给予如此好的借口,只是因循守旧,假装受人的骗,她可以抛下他,赴莫须有的码头约会,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幻想,只有爱的坚定信念,如同未卜先知的站在未来,为他送葬。如同开头一样相似的熟悉房间布局,他走进了轮回,头尾衔接解释了他自己的死因。可他没有死去,一系列事件发生,逝去,暴风雨之后的宁静,在傍晚,劳作的人民在街角愉快的享受休憩时光,如同你我曾经经历,夏日一再重现,你我总是过客。
夏日一再重现,你我皆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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