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封面的那隻蒼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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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荒誕的形象,高貴而有力的外表之下居然藏着一個怪誕大叔,但這并不意味猥瑣大叔是蒼鹭的本質。有力而簡潔、高傲而飄逸的蒼鹭象征人類的精神世界;怪誕的大叔則是屬于主角和我們作為觀衆眼中的世界,蒙昧世界可以理解的濁物,在宮崎駿的世界裡,濁物也顯得可愛。蒼鹭注定是蒼鹭并不因為大叔外表的油膩貶損他的英姿,那愚蠢的外表來自于人們的偏見。靈魂的樣貌以蒼鹭的桀骜不羁的形像呈現,而人們在他們一時狹隘的世界觀裡隻見得到肥胖油膩的大鼻子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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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鹭作為最初的異世界來客,其形象的荒誕象征着我們的固有的世界觀之外的存在,相對于我們是全然陌生的,在目前的世界裡找不到任何的詞來描述,我們對其一無所知但這種東西是存在的,不可以言語來形容正好以想象來勾畫一種荒謬不可理喻的動漫形象——蒼鹭會從嘴巴裡冒出來一對新的眼睛。

蒼鹭是精神世界的代表,接引未覺醒的凡人去往自由的天堂。它是人類攀爬精神之山的過程,我們存在的全部思索和收獲堆砌而出的高傲精靈,作為一切經典書籍和人類智慧的象征它怎能不高傲。古往今來,布入精神之山是每個人都必修的課程。

追蹤這隻突破舊世界步入新世界的異物——蒼鹭,就是故事發展的線索,少年以一往無前的決心抓住了人類最寶貴的東西。他造出了那隻自動跟蹤的箭,這隻必定會命中蒼鹭的箭就是人類最應該被歌頌的一往無前的決心。人們總想着要用什麼方法去達到自己的目的,怎樣瞄準去射中靶子,然而成大業者,箭是自己飛過去的,成大業也隻是人們眼中的,對于他隻有至死不渝的決心存在。

少年的決心和與永恒世界簽下的契約,借由蒼鹭的故事呈現:少年與蒼鹭你追我逃的遊戲,必然命中蒼鹭的箭射出,達成合作,蒼鹭抱怨少年造成的傷讓它失去翺翔的能力,少年用手中的木棍修複蒼鹭喙上的傷口,剛修好蒼鹭一展桀骜表示要離開少年,馬上感覺傷口不适,少年立刻為它緩解傷口的痛苦。蒼鹭喙上的塞子就是少年與精神之山的羁絆。與少年簽訂契約的蒼鹭力量自然局限于一位少年的精神世界,但是無妨此處最重要的是少年在蒼鹭展示背叛後依然毫無保留的追随蒼鹭,這是塑造世界的選擇,正如火焰少女的手從火焰中伸出,少年依然不遲疑的握住。這個少年就是一如既往選擇了善良精神世界的宮崎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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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少年,有個東西很值得一提。少年就是孩子,我們常見的認識中: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這三個刻闆印象裡,這些群體作為第一視角的個人對于自我形象的認同,在内心有多少時刻浮現出來的是一個孩子的形象?我想是超乎想象的多的,孩子是成人必經的過程,青年,中年和老年卻不是,孩子永遠存在于人的心中,每個人心中都有和孩子共鳴的時刻,所以宮崎駿常常在電影裡以孩子的形象來呈現他的藝術,所以他的作品根本不是什麼專屬于孩子看的動畫片,穿越現實依然澄澈如同孩童的都能享受這種美。甚至不妨大膽設想刻闆印象裡的老年人在第一視角不過如我們這般陷入誤區,執着于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等等惡毒的規訓,困頓于孩子的消逝,羞于喚起孩童,讓生命體驗到全然的回歸,從始至終毫無間隙的圓滿;對于另一類人來說,步入精神之山的選民,生存是恐怖的,我們的意識和我們所代表的真正心靈的向往卻是不朽的,就好像能永葆青春,如同宮崎駿,歲月帶不走這種決心,如同無數曆史上偉大的作家——他們都是人類的精神之山這個永恒世界的居民。

後山的那座塔,密密麻麻的堆滿了書籍,看見的刹那真的是讓我倍感欣慰,書籍所代表的到底是怎樣的無上價值,能讓我們歡聚在此刻,情同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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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世界的瑰麗和奇妙,正好源自人們内心深層的恐懼和愛戀。他的母親在精神之山裡無遺是不朽的,人的精神具有無限的能力,能讓死者超脫死亡,之前寫過很多文章在此不再贅述。奇妙的是宮崎駿安排了一個少女與少年相會,在最危難的時刻她以拯救者登場,缭繞着火焰的陌生少女伸出手前途未知少年義無反顧的握住,時空錯位,這是少年的母親還是少女時的樣子,世俗倫理的東西應通通遺忘,這是人最潔淨的自我被拿出來展現。這種美妙的時空觀在宮崎駿的作品裡多次出現:在天空之城裡美麗的雙馬尾少女和醜陋的雙馬尾婆婆,在成年孩子們的談話中暗示少女正是婆婆年輕時候的模樣;在這個劇裡奇幻世界裡第一次碰見的成女頭上有着與主角同樣的傷痕。無數的類似情節,返老還童,都是為了消除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大媽亦有少女時,不要以貌取人,不要輕易劃分你我,人其實是一體的,我就是你的過去,你的未來,你的那些日子,隻是我們的生活在不同世界,如同片中走廊裡那通往無數世界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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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如己之所以很重要是因為他人本就是我們自己。

“生命是借來的,死者如海。”這是我以前寫的一句小詩。

片中幻想世界的海洋天際線上總是布滿了帆船,這意味着我們生活中最常見的他者,不止是活着的,還有無數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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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死後世界出現的第一系列故事,以少年和年輕時的婆婆這兩個意外闖入世界的生者展開。在這裡生者捕魚喂養幻想世界代表死者的幼年寶寶泡泡,喂飽以後在月圓之月會去往人間重新變成人,在我看來正代表着一切死者借由生者得到複蘇的思想,生者有能力将死者撈起,賦予他們生命,通過他們在精神之山留下的痕迹。這是現實存在的事情,我們在讀書領會前人的思想,某種程度就是讓前人通過自己再生。因為我們輪流作為生者登場,并永遠的忠于我們的存在本身,我們可以通過這共同的處境互相肯定,從而實現生命永不熄滅的輪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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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結尾,火之少女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自己必死的前景,幸福且慷慨的邁入自己的時間,絕不後悔,她深深愛着自己的命運,這其實就是人們苦苦追尋的意義,超越死亡的生存意義。這也是宮崎駿面對自己少年時母親死于火災的救贖,面對自己的後媽選擇奮力去熱愛,一切愧疚遺憾仇恨都被抹平并得到原諒。在宮崎駿的世界裡一切好像都被神聖的晨光加冕,無比的祥和安然,所以才有這種舉世矚目的作品問世,受到全世界的瘋狂追捧。不過是最忠誠的面對每個人都有的生存處境,人人都能得到共鳴。

這是宮崎駿的選擇,讓他心中的精神世界借由藝術作品定義世界,他正像片中的那個搭建世界的老頭。在最平安的一天,他問及少年,是否願意繼承他的工作,少年主動選擇磚塊是危機四伏的,于是天地瞬間大變,這個選擇開天辟地,惡意和危險瞬間布滿環境,少年又開始奔逃。這一幕實在過于經典,當少年認為積木具有危險的雷電,畫面毫不拖泥帶水立刻轉變重新陷入危機,這就是存在主義的思想内核:人始終是自由的,且無法逃避這種自由,這種自由意味着無時不刻不是在進行自己的選擇,人永遠在建構世界,不論你是否答應。

少年走在自己的路上,從未遲疑和退縮,滿懷着對生命的熱愛,故事其實在開始就以結束,從少年決心閃耀的那一刻起我們的世界注定擁有這麼一位藝術大師宮崎駿。不必學他意味着,少年沒有選擇賦予積木無瑕的潔白,沒有繼續老頭的事業,卻反而成為老頭所象征的宮崎駿,在現實世界建起一座潔白的神山。就像在教育自家小孩要成為自己,沒必要成為下一個宮崎駿,所謂“宮崎駿”不過是一個能看見衆生皆是自己,把所有人都放在心底,并堅持這種良善到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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