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以小孩廖界的视角描摹世界,而是围绕他的爸爸廖泰来展开,那么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是无需言说的,谢老板是高高在上、残酷的大鱼,游弋在整条街巷背后,隐而未现,所有人清楚畏惧,廖泰来则是酒店大堂服务员,也可能是大堂经理,总之逃不过虾米的命运,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有一个林秘书作为中间人收租就够了,偶尔在酒店见一见,也是一个堆满笑颜、弯腰鞠躬,一个冷着脸、接受服务的关系,简而言之,没什么关系,大人和大人间很无聊的,除了爱恨情仇,其余都是脸熟心不熟的“熟人”关系。

有个小孩子,面无表情对谢老板说“我不怕你”,他没有依据大人对谢老板的恭敬,顺从地接受并采用这一态度,廖界的选角很重要,他不能太可爱,而且要看起来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就是这样的小孩。廖泰来也是这样对待廖界的,想开理发店、买房子、攒钱、买不了房子,他什么都会跟廖界说,不会考虑他是个小孩子,能不能承受的问题,甚至当廖界受到谢老板的煽动,再也受不了愚蠢的关瓦斯,打开水龙头滴水,骗过水表,态度激烈的拒绝时,爸爸在信里接受了孩子的抗拒,他真正地考虑了孩子的感受。被尊重爱着的廖界,靠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去接触世界,大人们害怕的是谢老板背后的权势,架子背后的威胁,小孩子没有见过权势摧枯拉朽的力量,他的第一次接触,不是惧怕。

廖泰来和谢老板都是能理解她人感受的人,廖泰来将这种天赋用在体贴她人身上,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要成全别人的幸福,谢老板则学会喝口冰水,无视她人的恐惧和愤怒,或者站在不透光玻璃的里头,欣赏愚蠢人类的外头。他们背对背走向两个极端,善和恶的极端。廖泰来在家喜欢穿白色,也喜欢给廖界缝制白色的一套衣服,舒适温暖被包裹的纯净。谢老板的母亲同样是能够体谅她人的人,她和廖泰来是同一种人。她的儿子和她走了相反的路。谢老板的儿子,看不惯父亲的作为,拒绝接受他的脏钱,又和他走了完全不同的路,去当无国界医生。谢老板一家祖孙三代,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选定了自己的道路,就坚定走下去,走到死的人。

廖界本来可能长成和廖泰来一样的人,为了买房,只晓得存钱,买股票都不敢的好人,结果偶然间,他有了一个“富爸爸”,一个“穷爸爸”,他是个聪明人,选择了“折中”的生存之道。房价大涨,他满脸义愤去找谢老板,不停地喊“卖我爸房子”,谢老板教他,“喝凉水,然后对自己说干我屁事”,买不到房子,他只好哭着回去,那是他第一次学会,冷眼旁观她人命运,他哭了,但是他懂了。廖界在饭店写作业,偷听到林秘书和华哥的对话,作为不平等的消息告诉谢老板,是投诚,也是第一次使用“干我屁事”的工具。他的善良给了霸凌他的胖小子和母亲,给了楼下卖面的老李一家,唯独林小姐被打被赶走的事,他没有流露出一丝悔意。是导演忘了回环吗,也可能是因为廖界看透,林小姐的牺牲是必然,不然他会多一个后妈,抢走廖泰来对他全心全意的爱,他日后也不能替代林小姐的位置,成为谢老板属意的“儿子”。

谢老板坐在汽车左边,廖界在右,交叠的玻璃镜像,谢老板像是在问廖界,更像问自己,“你就是我”,是他好不好,小时候在日占区(说日语)受尽白眼,倔强地想要求一套能够安居母亲和自己的房子,功成名就,母亲捡垃圾划伤手去世,儿子不屑与他为伍,远走高飞到死,回望来时路,他不确定成为谢老板好不好,他只能笃定好,才能不在满是遗憾的来路,再铺上后悔的小石子。廖界一口咬定,“我不是你”,因为后来他还是会乖乖在洗澡的中途,冲出来关瓦斯,用塞子堵上浴缸,扭开滴水的水龙头,他会在乎爸爸的感受。他以巧妙的方式,吓退霸凌的小孩,又提醒了他的妈妈,“仓库里有闭路电视”,求利的利刃并不一定是双面的伤人。

仔细回想,正是因为有谢老板这样,丢玻璃刀片等利器,一定不会记得厚厚包裹的人,好人和好人无法相遇,廖泰来和谢老板妈妈这样的好人中间,一定有丢出锋利两面刀的坏人,才会最终害人又害己。而廖界选择做个一面利刃,一面钝刀的人,带着锋芒的善意,守护了想要守护的人,并最终成为一名房屋设计师,完成小时候拥有一栋自己房子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