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直譯片名不那麼為人熟知的片名,但尤其巧妙地概括了這部影片。
從綜合征這個名字分析,首先它在這裡應該被泛化地解釋為受總體環境而互相影響作用下的人群之特定狀态,而并不能被斷定為一種病症;其次,此片探讨的核心對象即為社群,社群由一組人群與社區環境構成,因此影片用綜合征來形容鏡頭下的這些角色。(「英語為syndrome,本意是指因某些有病的器官相互關聯的變化而同時出現的一系列症狀。後有指某一些人因相互影響而達成一緻的意向。如「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是指在劫持事件中,人質因同情劫匪而同其達成一緻,反而幫助劫匪對付警察。」——引自維基百科)
一百年即時間跨度,同樣一組人群,在一個世紀之間發生了什麼變化,換句話說,它要互文的現實就是泰國近代曆史。在兩段式結構中,我們可以看到第一幕與第第二幕在色彩、景别、鏡頭運動、剪接順序等紀錄傾向上的截然不同,彼此接近的是文本角色、演員表演狀态、剪接速率;維持一緻的則是,老僧侶、塑像,他們在這場演出裡,抑或作者理解的泰國曆史裡,就是一根定心針——始終凝視人群并且做出堪稱通透的反應,比如老僧侶面對不同的醫生(第二幕的醫生顯然比第一幕更加相信科學解釋一切的權威性,自然其掩飾的明顯程度與自身的維護沖動成正比),都是頗具幽默色彩地拿出一包草藥,反過來醫治醫生的心病,在祂的眼中人心透澈;盡管塑像不會說話,卻也發揮着同等的凝視功能,于是現代段落的任何鏡頭都可以被視作神龛視角。
此外,還有一件事需要被重提,也就是我們常認為的第三幕——城市公園組合段,情侶休憩-僧人玩遙控飛機-廣場舞,應為第二幕的延宕,而非第三幕。其一的證據來自第二幕末端,農醫生與其未婚妻發生是否搬遷至新工業區的讨論時,外部聲壓随之逐漸強烈,通過聲源的引導,這次我們不再隻是從塑像前經過,而凝視建築體内部,那麼在觀衆通過攝影機看向過道盡頭時,我們的視點因透視關系中的對角線而聚焦中心,這本為常規;但當鏡頭轉向女醫生,它揭示出了女醫生在看向觀衆采用了同樣的視點,于是這時,對角線所形成的桎梏觀感才如此強烈——我們與他們雖能看見彼此,卻無法通過這個畫框,更遑論這條長長的隧道。
因此,這也足以反證在地下室的情節中,查克拉療法應用時,當年邁的女醫生的這一次看向鏡頭,為何會如此驚奇。這是一處運動鏡頭中的斜向對視,當桎梏不在如其它直面鏡頭的時刻發生時,影片對于觀衆作用的查克拉療法才得以奏效。而當處于重頭戲的黑洞般的通風管直面鏡頭時,我們應該再次聯想到,以上的地下室場景中,同樣存在這些通風管道,它們就是場景中顯露的對角線,亦即視覺上的桎梏。這不禁令人聯想到那段對白,「DDT象征什麼?」「Destroy Dirty Things」。這是一個與片名同等微妙着回應主題的回答,清潔濁物本是應然,實然卻是在摧毀濁物。如同這些通風管道,看似在幫助人類所處環境排除污濁,實則吞噬而摧毀了生命體本身的循環系統——倒洗澡水連孩子也倒掉了。這就是現代工業伸向并侵入人之自然空間的顯化。在現實當中,我也曾如同那位習慣在上場前喝酒助興的醫生一般,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密閉無窗且空無一人的房間,幽閉恐懼實際上來源于内心深邃的孤獨被喚起;一切清晰了起來,我曾經的恐懼不由無人造成,而是現代空間伸向你的一切物。反觀最後一場戲中,動作整齊劃一的廣場舞不過是孤獨又藏起來了——畫面中的人群與健身教練無不望向彼此,卻隻是仿照對方的動作,孤獨在内心中開始滋長,控制我們的身體而形成軀體化的桎梏行為。孤獨在眼前時突如其來,孤獨在心中時日複一日。這是其二的證據。
那麼,真正的第三幕(但又不在正片中),應該出現在電音舞曲結束後,我們在片尾字幕的漆黑一片中,聽到有人推開門,随後聽到鳥叫聲、樹葉的沙沙聲……那是千鈞系于一發的時刻——廣袤圖景的打開,以隻聞其聲的方式,返照無一幸免的你我身前——這條路,不一定要為了煎熬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