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柯潔與阿爾法狗的人機大戰中,柯潔輸了,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沒有想到,柯潔是以四分之一子(半目)輸給了阿爾法狗。
在第一局的時候,其實大家都不看好柯潔,據說歐洲博彩公司壓柯潔赢的賠率高達8.00,壓阿爾法狗赢的賠率隻有1.05。市場是公平的,差距如此之大的賠率已經說明了大家的預期。但是,阿爾法狗面對柯潔,似乎也沒有了對付李世石時那樣的得心應手,不然,最後也不會隻赢了四分之一子(半目)了。經過第一局後,明天博彩公司的賠率應該會縮小差距。
所以,第二局,柯潔能不能赢阿爾法狗,就成了大家關注的問題。
在我得知柯潔要與阿爾法狗較量的時候,我發了一條朋友圈說:“作為一個下圍棋的,我希望柯潔赢;但作為一個人,我希望阿爾法狗赢。”因此在我看來,輸赢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人工智能戰勝人類,已經是既定的事實,哪怕這次不發生,過半年、一年也一定會發生。人工智能的普遍使用,也已經是可預見的事實,三年五年不發生,十年後也一定會發生。
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巨變,我們作為仍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注定是見證這段曆史的人,這是我們的幸運,也注定是我們的痛苦。
縱觀人類并不漫長的曆史,有三個轉折點,這三個轉折點,都是關鍵的曆史階段,處在這個階段的人,沒有不痛苦的。
第一個階段就是人和猿分别的時期。在那個時候,非洲大陸發生急劇的變化,森林消失,人不得不來到草原,不得不步履蹒跚地用雙腳走路,不得不費勁腦汁地制造工具,不得不茹毛飲血地過着艱辛的生活。這個時期的人類,難道不痛苦嗎?他們本來可以像猴子一樣,繼續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樹上,吃着水果,搖着尾巴,過着幸福的生活。
第二個階段,是工業革命時期。在那個時候,圈地運動使農民們失去土地,失去生活來源,他們不得不來到陌生的城市,看着陌生的人,做着陌生的事,不得不習慣使用新的工具,最痛苦的是,不得不接受新的生活習慣,新的人際關系,新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這個時期的人類,難道不痛苦嗎?他們本來可以繼續在土地上耕作,過着自給自足的安穩日子。
但是,當這些時期都過去以後,我們回過頭來看,就會知道,它們是何其偉大!如果沒有這兩個時期,人類又将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現在我們所處的時代,就是第三個時期:互聯網時期。在過去,社會要發生改變,可能要經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積累,可是現在,這個世界變化的速度越來越快,每年、每個月、甚至每天都在變化着。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經驗不再可靠。在過去,上一輩甚至上幾倍人的經驗可以傳給下一代,因為社會還是那個社會,這些經驗就有用。可是今天的,你父親的經驗傳授給你,你說還有多大作用呢?你爺爺的經驗,又有多大作用呢?因為這個世界變化的速度太快了。你父親告訴你,要去考公務員,要去國企,可是,十年以後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變化必定帶來痛苦,最顯而易見的痛苦就是失業。據說,當人工智能被廣泛使用的時候,會有一半的人失業,那些簡單的、具有重複性的工作,都會被取代。你看看富士康就知道,以前經常會有工人抗議、跳樓的事發生,最近聽不到了,為什麼?因為他們用機器人工作了,機器人沒脾氣,沒情感,還更廉價呢。
為什麼失業會讓人痛苦?我認為是因為人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是什麼了。在李世石跟阿爾法狗大戰的時候,我就說,人工智能并不可怕,那種幻想人工智能會帶來人類毀滅的說法隻是小說看多了,我們真正要關心和思考的問題,是人的價值。
高曉松說,人的整個曆史,是科學和藝術(廣義的藝術,包括文學和哲學)相互交替的過程。他在《魚羊野史》的自序裡說:
我覺得整個人類曆史的展開,就是科學和藝術以平行線的方式交替解釋人與自然,交替給我們提供美感,從不同時共襄盛舉。
現在這個時期,就是科學以直線速度發展的時期,所以藝術并不出色,相比二戰前後大師輩出的時期來說,那簡直弱爆了。當這次科技革命發展到末期的時候,就是人類藝術井噴的時候,那個時候,人類的價值,就隐藏在藝術裡。當人們經曆過這段痛苦後,肯定會有所反思,那個時候,也必将是哲學井噴的時期。
武漢大學哲學院教授彭富春說過:
藝術總是發源于黑暗之處,并由此處升起了光明,美正是藝術顯現的光芒。
這光明,難道不正是人類最終的價值嗎?難道不正是人類最終的歸宿嗎?人人都想成為上帝,可是我們卻不知道,上帝不在天堂,他在美之中。
柯潔在比賽前,說過一段話, 我認為是說到了點子上,他說:
可它(指阿爾法狗——作者)始終都是冷冰冰的機器,與人類相比,我感覺不到它對圍棋的熱情和熱愛。對它而言...它的熱情——也隻不過是運轉速度過快導緻CPU發熱罷了。
圍棋是一門藝術,甚至是“道”,哪怕阿爾法狗是世界第一,它也無法對圍棋有像人類那樣的“熱情和熱愛”,柯潔這種對藝術的“熱情和熱愛”,就是人類的價值。
以目前科技發展的速度來說,藝術與哲學井噴時期的到來,離我們并不會太遠,在我步入黃土前,我應該可以和它擦肩而過。在痛苦過後,我期待它的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