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瓦伊達在論電影的小冊子裡談到過費裡尼的《大路》中日景和夜景不斷輪替,給人一種在路上的旅途感,但我在看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還有瓦伊達亦談,電影相比戲劇對空間和氣氛要求更多,例如電影是通過空間的變換動起來的,他搬戲劇作品《婚禮》上銀幕時留意到這點,但我未曾予以重視;直到看了費裡尼的《女人城》,我才對上述兩點有感知,這部電影簡直是典範!

在《女人城》中,馬斯洛楚安尼大概是于下午的某個時點,可以想象那應該是陽光明媚的天氣,他下了火車,步入叢林,來到一座滿是女人的酒店,遭遇上一系列稀奇古怪之事,他決定離開,找回火車站,一個女人帶他上了三輪車,女人城外映在馬斯洛楚安尼身上的光顯得泛黃,時間流逝了,我們感到鏡頭之外的太陽正在下山,又過一個情節點後畫面更加暗淡下來,我們不僅看到也感到了夜晚,似乎同馬斯洛楚安尼一起度過了一天,我想這是隻有圖像才能帶來的共時感,它蔓延開來,浸染了各個階段的場景,這是我們的想象,通過圖像特有的具體。

關于空間,這部電影是由馬斯洛楚安尼遊走于一個又一個精彩的布景組成。火車,郊外,女人城的酒店大堂、上層的排舞室、更上層的浴間,然後突然轉到郊外、農田、工廠、鄉間小路,來到另一處私人别墅,去到它的客房,又掉入一個龐大的馬戲舞台,再乘着熱氣球升空,最後回到火車廂内夢醒。這些場景的排布不是按照現實的邏輯,而是一種表現力邏輯,或者詩意的說,是夢的邏輯。仍舊是非電影做不到的事情,鏡頭沒有創造這些豐富情景,它隻是把它們拍下來,剪接連在一起,營造了一種連續性的幻覺。

雖然文章隻談到上述,但這些不足以構成一部好電影。我認為首先還是費裡尼對畫面内情景的編排,出現在其中的人物形象們,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吸引了我。為什麼吸引、為什麼有興趣是很難談論的領域。而圖像所能呈現的特質,它們的影響有潛移默化的作用,無關傳播什麼理念或想法,而是帶來切身感受,讓我進到費裡尼的情景中,感到處于何種時間的具體方位、某種氣氛。又會不會是對情景本身的關注,讓我有了對光、時間的敏感?如果我們抱着考察電影技術的預期去,可能連光的變化都會覺得不過是雕蟲小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