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卡門》是王家衛的導演處女作,可以說非常之成熟。片子當年拿了1100萬票房,完成了商業目标,也完成了導演個人的一些風格化嘗試,為墨鏡王之後的拍攝打下了基礎。從商業片角度來看:影片的叙事還算流暢,一條愛情線,一條黑幫線。兩條線相互穿插貫穿了整部片子。黑幫戲的節奏也很緊湊。而在文藝片方面,王家衛在愛情戲拍攝上的嘗試是成功的。借烏蠅哥的一句台詞,王家衛在商業片中試圖完成自我表達,似乎也想做一時英雄,可沒想到的是,他一鳴驚人,做成了一世英雄。
與傳統黑色電影一樣,劉德華飾演的華哥做大哥夠義氣、夠狠、夠硬,很照顧烏蠅。烏蠅則是一個有志氣卻沒能力的小弟。但導演沒有把兩位男性角色僅僅流于表面進行拍攝,而是深挖他們的生活,從中細節中體現人物形象。阿娥的形象雖然令人喜愛,但并不立體,更像是依附于華哥而存在的一個角色。
影片開場即是華哥的居住環境,一張床、一副電話、一盞燈、一張沙發幾乎沒有其他家具,可見其生活的窘迫。而想要喝藥的阿娥走進廚房,竟找不到一隻幹淨完整的杯子,更别說難聞的氣味和雜亂的鍋碗瓢盆。都說同居後可以更加認清一個人,而華哥的生活狀态,讓人看到的隻有邋遢和懶惰。這同樣也符合當時年代下黑道人甚至是打工人的生存狀态,沒有多餘的錢,家更像是旅店,似乎随時就會離開,不再回來。之後去幫收錢的烏蠅,簡單兩句話後便抄酒瓶,體現出華哥的智慧和膽魄。而另一面,烏蠅看似兇狠,可一天都沒收到錢,一個有志氣沒能力的小弟形象也就立了起來。此時,影片僅僅過了10分鐘,王家衛叙事效率之高,讓人欽佩。
相戀六年的女友“落仔”,導演并沒有給華哥過多的反應鏡頭。畫面中隻有女人的控訴和哀怨,似乎所控訴的對象不止是華哥一人,而像是與戲外人的對話。六年時光,沒有保證和承諾,沒有穩定生活的資産,雖然曾愛的熱烈,可更多的是活在孤獨和慌張裡。
三天,你三天都沒有call我。我沒有call你,你可以call我啊!
其實沒有人做錯,她隻不過想要一份安全感,他也隻不過沒有打電話而已。可這樣的愛情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如此沒結果的戀愛,意義是什麼?華哥走後,Mabel的眼神中充滿迷茫和怨恨。華哥則在回家後打爛了所有的杯子。華哥的生活沒有變,仍是不要命的打架,幫小弟出頭。與表妹準備去逛街時,被砍的渾身是血的烏蠅突然破門而入。可這正是華哥原本的生活,表妹的到來才更像一場“突然”。阿娥的病好了,她買了好多隻杯,她以為他會失戀很多次,所以藏起一隻,為他,也為自己。
到有一日你需要????隻杯嘅時候,畀個電話我,我會話畀你聽收埋喺邊度嘅。拜拜。
這場戲中,大段的空鏡配上張曼玉的獨白,是片中為數不多的暖色調畫面,在點綴着紅色元素的藍色調畫面裡,像一束柔情的光。這段處理也初有了王家衛的風格。
此後,故事情節升級,引出了核心事件,即在警局門口開槍打死污點證人。烏蠅的筆墨開始增多,在天台辦婚禮、與弟弟的嶽父打架、與Tony哥起沖突。幾場戲突出了他的虛張聲勢,也凸顯了華哥的仗義。原本日子就要這樣進行下去了,華哥卻在一個雨天碰到了避雨的Mabel。她一身白裙站在雨中,與環境已格格不入。她結了婚,戒了煙。她說,不是你的。
于是,華哥找到了那隻杯,獨自去了她的城市。在碼頭等到深夜,等來的是阿娥和她的男友。華哥似乎不愛主動,他總讓自己的喜歡的人等待着,讓Mabel等電話,讓阿娥等電話。但時間是不會停下等的。
阿娥,我想告訴你,我找到那隻杯了
找到了,也就不必再聯系了。可你獨自跑來,隻為告訴我找到杯子嗎?阿娥比華哥清楚,所以她打電話過去,讓他無論如何都要等他。重回碼頭,在張望之中,華哥突然出現,兩人在狹窄的電話亭中擁吻,華哥吻的很用力,是熾熱的,帶有強烈占有欲的感情。
你今晚可以不回去嗎?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我?因為我知道自己的事,我不可以答應你些什麼,如果我不是挂住你,我不回來找你的。如果你再不來找我,我可能跟那個醫生結婚了。
這段戲拍的極美,林憶蓮的翻唱為畫面增色不少,在對話時停止,在對話結束後響起。伴着阿娥上樓的腳步。
另一面,烏蠅跟Tony哥越打越狠,華哥去救他,讓他拿着錢走,可烏蠅無論如何也不想回家,他不想做一個衰仔,他想風光。一番争吵後,兩人去吃宵夜,卻被Tony帶人堵在了巷子裡。烏蠅被子彈吓尿了,華哥始終在護着他,安撫他。這一瞬間,他感到了無比的恥辱,他對華哥說,我不配做你的小弟。他走了,他去領取在警局開槍的任務。或許在烏蠅看來,他已經在小巷中死了,一個死人,還有什麼可在乎的,為何不再威風一把呢?所以他說,甯做一日英雄,不做一世烏蠅。
華哥和烏蠅都是悲劇人物,烏蠅自己選擇走向死亡,華哥本可以跟阿娥好好生活,可他的道義觀讓他選擇了配烏蠅一起死。抽幀的一場戲,隻有腳步聲的畫面。烏蠅走上前開槍,然後被擊斃。在街頭目睹一切的華哥在想什麼?他忘了一切,隻知道要讓烏蠅做成英雄。他補槍,打死了污點證人。自己也抽搐着倒在血泊裡。眼前浮現了那夜擁吻的畫面。是啊,多美的回憶啊,多麼誘人的未來啊。華哥的眼睛睜的很大,似乎隻要不閉上,就能一直看到阿娥。
係張小姐call你,佢話買咩唔緊要啊,最緊要小心點,仲有啊,佢叫你早點返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