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激動了,看完立即随手寫了點,可能沒什麼邏輯,謝謝你能看完)
濱口将自己冷靜的鏡頭首次對準了自然,對準了人性,用極簡的方式完成了極為深度的、令人震撼的表達。
首先要提的,是是影片開頭和結尾的複調設計。影片開場的半小時,就用近乎“冗長”的長鏡頭,搭配石橋英子沉郁,舒緩但富有力量的配樂,瞬間将我們帶入了那片原始的雪地林地風貌中,男主人公近乎“冗長”且樸素的行走、劈柴、打水的固定機位長鏡頭自然是一種現實主義或是自然主義的描寫,一度有種《小森林》式的治愈系影片的感覺,但開場長達近半小時的長鏡頭自然不是一種愉悅的觀影體驗,而到了影片後半程,相似的段落複現時,忽然就明白了其用意,城市觀衆對影片中離群索居者的一種“他者”的凝視完成了和影片中兩位東京職員相似的體驗,到了影片後半程,就有了一種“從不理解到理解”的轉變,這離不開開頭的鋪墊。同時,影片開頭的那顆仰視的,“被鋸木頭主觀視角”的拍攝,與漫長的森林平移鏡頭,又形成了隐隐的沖突,這也埋下了“惡”的伏筆。
第二個要談的,就是影片中段的雙向“凝視”表達,福柯的“凝視”理論,其實強調的就是“被凝視者”對“凝視者”的反向凝視,這在影片中的那段簡介會的正反打中充分體現,城市、資本、權力對村民的想象性凝視,被女職員的那句“村民沒有你想象的這麼笨”戳破,村民和職員互為他者,衆多村民的“凝視”形成了極大的壓力,又反向影響了兩位職員,從高高在上的姿态轉為嘗試理解。在車上兩位職員輕松的半開玩笑式的對話,與男主人公劈柴的聲音形成了嚴肅的對比。
第三,再來談談影片的主題,在結尾段落之前,我幾乎就要以為這部影片要探讨的是城市鄉村善惡對立的環保主題了,但影片的宣傳語提醒我,這是關于人性的故事,而且,影片是以一種極為悲觀的角度探讨“邪惡”。影片的标題叫“邪惡不存在”,這似乎是一種理想的烏托邦的話語,并且似乎在影片後段兩位職員嘗試融入村民生活的一派其樂融融中體現出來了,可是自鮮血出現、或是更早那頭小鹿的屍體開始,從聽到槍聲開始,影片“惡”的一面就已經鋪開了。邪惡不存在嗎?不,邪惡一直存在,無處不在。我們下意識的覺得“村民男主人公”是“善”的,是為了環境好的,可是為什麼男主人公突然做出了殺人的舉動?
從劇情角度來講,男主人公提到鹿會經過露營地,不會傷人,除非中彈受傷的鹿,而面對受傷的鹿,或許隻有将男職員趁機殺害,才能将其嫁禍為鹿,命案一發生,則說明營地是危險的,因為三米的圍欄也吸引不到遊客,從而徹底使得這個露營項目被破壞,保護村民的利益。(個人的解讀)
而這時我們就會突然發現,原來村民一方一直是“惡”的,和開發商一樣,都是以自己利益為先的,都帶着虛僞面具。簡介會上其實男職員也說到,大家都是外來者,例如整個村莊就對獵殺鹿一事無動于衷,而砍伐樹木本就是破壞環境的行為,這是對自然的惡。而男主人公對自己的家庭毫無疑問也是“惡”的,鏡頭不止一次給到一家三口的合照,而母親去哪裡了呢?為什麼小女孩總是自己去森林玩呢?濱口從《夜以繼日》就已經開始使用的“後備箱視角”快速後退鏡頭在本片中也繼續出現,男主人公兩次都沒有接上女兒,這後退鏡頭是否又是遠離家庭的隐喻?我們同樣悲劇的發現,大自然也是“惡”的,潔白的雪并不表示邪惡不存在,相反,森林的毒刺也會刺傷女職員(女職員的生命很可能随着夕陽落下而逝去,男主人公并未告知植物的毒性,謀殺從這時候已經開始),受傷的鹿也會撞傷小女孩,這似乎也成了自然對人類的“複仇”。自此,影片的村民、開發商、自然都存在着“惡”。那麼,真正不存在的邪惡是誰呢?海報已經告訴我們了,是小女孩,她主動親近自然,以平視的視角面對自然,她對一切都沒有惡意,幹淨的像個白紙,而被拒之簡介會門外的她卻悲劇性的成為了受害者…因此這才說,影片是以一種極為悲觀的角度探讨人性與環保。
最後,濱口的影片不乏點睛之筆,例如當兩位職員和男主人公在車上探讨鹿會不會繞開營地一事,男職員輕描淡寫的認為鹿自然就會繞開,這時男主人公在車上默默點了根煙,這時,煙就是營地,車上的人成為了鹿,空間就這麼大,能繞到哪去呢?在攝影上,小女孩望向似乎是“焦土”的物質的鏡頭,以及女職員在木屋前被霧氣包裹的長鏡頭都令人印象深刻。
很難想象,濱口用極低的成本拍攝的影片卻形成了如此豐富的表達,毫無疑問,濱口龍介堪得上是日本新生代導演最有大師手筆的一位。唯一有些不理解的是影片配樂的多次唐突中斷,似乎并非是間離的表達,有些意義不明,多次重複未免顯得像是不知道如何處理配樂的尾聲,而唐突剪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