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sing是什麼?
此處,對電影名“passing”的理解,當然包括具有非裔血統的人僞裝為白人,獲得白人專屬的權力與權利,以及這種行為背後種族歧視對非裔族群的系統性傷害。
但是考慮到電影對種族主義影響其實是輕描淡寫,兩位黑白混血女性角色間羨慕、妒忌甚至愛慕的關系反而是濃墨重彩——她在非裔團體中像尊貴的女王,但卻無法逃避現實的種族問題,而另外一個她僞裝成白人徹底擺脫了歧視,卻失去了精神的歸屬,“passing”或許還有另一層涵義:人假裝過着理想的生活,假裝危險不存在,假裝幻想不會崩塌,而Irene與Clare都是如此。
假裝就是白人與偶爾假裝是白人
驚豔的開場:在紐約豪華酒店空曠的下午茶餐廳,炎炎夏日陽光正好,吊扇悠悠轉着,一位打扮精緻的貴婦神色緊張獨自坐着,其他的客人都出雙入對。直到她突然悄悄地在臉上補粉,我們才意識到她在掩飾自己的膚色(passing)。
作為膚色較淺的黑白混血,他們能假裝成白人步入“黑人禁區”,但真實的恐懼是無法因為假裝而消失的,種族歧視像幽靈一樣彌漫在20年代的紐約。電影選擇以黑白的色彩呈現,除了吻合時代的氣質,更是模糊了膚色的差異,切合“冒名之膚”的主題。
女主角Irene隻是為了出行方便偶爾化妝成白人出入公共場合,生活中還是以真實的族裔身份活躍在紐約的非裔社區,她的丈夫是一位非裔醫生,膚色比她更深。
Irene的故友Clare則是假裝成“沒有一絲非裔血統的純正白人”與一位白人銀行家結婚,過上了奢侈的生活。她的丈夫是一個厭惡黑人的種族主義者,對自己妻子的真實身份毫不知情。
失聯多年的二人在那間酒店的茶餐廳以“白人”的身份偶遇。Irene根本沒有認出眼前的金發美人竟然是故友,甚至在Clare一直盯着她并且向她走來時驚慌失措——她以為自己的僞裝被識破了。
這場重逢逐漸擾亂了二人彼此生活原本維持的平衡,其中一人最終喪命。
Clare:假裝“回歸”不需代價
Clare在與故友Irene重逢後,看見Irene過着體面、富足甚至更加自由的生活,可以跟黑人丈夫Brian無拘束地相處,是黑人社群的重要成員,羨慕到精神恍惚,甚至恨自己不能“嫁給”好友的丈夫。Clare自己嫁給了一個種族歧視的白人,她為了安全切斷了自己與所有黑人的聯系,終日活在害怕身份被發現的恐懼之中,懷孕時還要擔心寶寶的膚色會暴露自己。
受到這些刺激,Clare迫不及待想找回與“過去”的聯系,回歸自己本該歸屬的、熟悉又陌生的非裔圈子,結束已曠日持久的孤獨。她走進了Irene的生活,想要擁有她擁有的一切。事實上活潑外向而富有魅力的她做到了,她成功吸引了Irene的丈夫——大概是她心中理想丈夫的人形紙闆——與她互生好感,還成為了哈萊姆黑人文化圈子中的焦點、“公主”。
不過這些隻是終究要破裂的泡沫。身份被戳穿就會招緻巨大的危險,甚至可能喪命;即使順利結束這段婚姻再回歸非裔社群,也是以“背叛者“的身份,命運仍充滿不确定性。她這場“任性”的出走或者回歸幾乎沒有出路。
Irene:假裝生活沒有種族歧視
Rene在20年代的美國就已經是一個非裔“上層中産”,住紐約哈萊姆的豪宅,丈夫Brian是醫生,有專屬女傭,運營黑人福利組織,舉辦慈善舞會,與白人作家談笑風生,說是名媛也不為過。
但在這樣獨立、優雅、完美的Irene眼裡,Clare卻象征着她内心渴望可也不屑的事情,比如徹底地成為白人而完全地擺脫歧視。這恰恰是Irene一直假裝過着的生活——不存在歧視的生活。
也許表面上看她隻是會偶爾為了“方便”假裝一下白人,生活并沒有受到種族歧視的太多影響。但是她的丈夫與孩子的膚色比她深的多,他們肯定不能pass as white;即使作為她自己,這樣的僞裝也是暫時的,而且有風險,她在茶餐廳這種場合的高度緊張就說明了這點。
那麼她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呢?她假裝歧視不存在,禁止家人在孩子面前談論這件事情。當丈夫告訴孩子們紐約最近發生的私刑事件,她爆炸了。丈夫很清楚,種族歧視是孩子遲早要遇到的問題甚至危險,提前告知他們才能更好保護他們。但她強烈堅持沒有必要告訴孩子這些事情,并禁止在家中使用“negro”一詞,即使孩子們已經有了被人稱作negro 的經曆。她甚至拒絕丈夫移居外國的計劃,假裝這個國家不存在針對他們的危險。這就是每當孩子接觸或遭遇到“歧視”事件後,Irene都會不由自主地手抖的原因:無法再假裝了,殘酷現實催生裡真實的恐懼。
她還在假裝自己是一個完美的妻子與朋友。她的婚姻存在很多問題,Clare的到來更放大了它們。與端莊大方的Irene相比,Clare顯得是一個熱情活潑招人憐愛的女人,她跟孩子打成一片、與女傭成為朋友,走進了屬于Irene的圈子,虜獲了她的家人朋友,甚至要帶走她丈夫了。但是Irene似乎也在同一時間喜歡上了Clare,這可以從她凝視着Clare的背影并且輕輕地牽起她的手看出。但是Irene選擇壓抑這份感情,并且對丈夫越來越冷漠,二人漸行漸遠就像她家牆上那條裂縫正逐漸分叉。
但當Clare越走越近,以至于Irene認為Clare為了回歸而要替代她的位置,搶走她的丈夫與家庭後,她決定放任Clare“ 毀滅“——當她知道Clare的白人丈夫發現了Clare的混血身份後,為了徹底擺脫Clare對自己生活的幹擾,她最終選擇隐瞞。标志性的鏡頭就是,看到Clare與Brian在家裡客廳的飄窗上并肩坐着,就像男女主人那樣親密地交談,Irene打碎了那隻“南方邦聯的茶壺”,蹲下身去撿拾碎片,說出“我終于知道如何擺脫ta了”。
不久後,Clare在哈萊姆參加一場聚會時,白人丈夫怒吼着沖來,她最終墜樓離世。
電影的遺憾: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黑白影像、背景虛焦、4:3銀幕比例,古早的口音,女士們的flapper dress與全套的珍珠首飾,《白色通行證》在時空轉換方面幾乎做到無懈可擊。窗簾的擺動,晨袍的褶皺,絲襪的縫邊,帽沿的薄紗,透過門廊的陽光,街道傳來的薩克斯樂,20年代的靈魂在這些細節裡被喚醒了。所以,即使隻是作為一場影像展覽,這部電影也值得一看。
但是電影本身在叙事方面存在一些遺憾,一些十分值得探讨的主題淺嘗辄止,情節模糊的地方不少,這可能影響了電影的溝通效率。
比如對種族歧視的表現,除了在開頭Irene小心翼翼地假裝白人出入各種場合令人感覺到一種刺激與恐懼之外,接下來的叙事中這種張力不見了,種族問題對社會的影響、對人的心理影響沒有得到繼續的關注,所以接下來的很多情節看起來像是兩個女人的夢遊獨白,和其他的一切都沒有太多的關系。
此外,Irene、Brian以及Clare的三角關系十分不明朗。Brian跟Clare是否産生了婚外戀?Irene愛自己的丈夫嗎?Irene是lesbian嗎?這些問題電影裡找不到明确答案。
以上種種令人感到模糊的處理,可能也是因為創作者遵循原著小說。但是小說可以用大篇幅的文字去解釋人物的心理,電影可能要更依賴具體的事件作為前提。當然不是所有問題都需要被回答,但是如果太多的問題都沒有答案,有時就感覺什麼都都沒有發生,隻是被籠罩各種朦胧的情緒與反複的場景之中,難以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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