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流傳甚廣的說法,當你意識到自己也終将死去的時刻,童年就結束了。有一部經久不衰的成長電影,它似乎集齊了這句話裡隐藏的全部要素。

1986年夏天,斯蒂芬·金在電影《伴我同行》放映結束時突然從座位起身離席, 幾分鐘後他返場宣布,“這是迄今為止由他作品所改編的最好的電影”。可以推斷,這部如今已封神的成長電影當時可能觸動了他内心最柔軟的部分,以至于恐怖小說之王也鐵漢落淚,而電影劇本所根據的原著就是其自傳性小說《屍體》。

故事是四個小學男孩為尋找當地一個遇難兒童的遺體,踏上了一趟驚險的旅途。他們希望可以借此成為“英雄”。火車從跨江大橋貼身飛過,廢品站裡的狗差點咬掉“蛋”,樹林裡的水蛭鑽進褲裆。這是1959年的初夏,二戰的陰霾并未徹底消散,當年從戰場返回的士兵正是這些孩子的父輩。

他們的家庭有這樣那樣的問題,父母要麼漠不關心,要麼酗酒暴虐,小鎮上還有保守狹隘的鄰居,和霸淩他們的混混青年。離開小鎮獨自冒險,不僅是暫時離開大人們帶來的壓力與傷害,更是自發獨立地做一件事。在這尋找自我過程中,能夠給予他們精神力量的人不再是指望不上的大人們,而是“同病相憐”的小夥伴,這也是“伴我同行”的真義。

《伴我同行》記錄了少年友誼之珍貴,這是它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功勳,這也要部分歸功于電影本身對黑暗與死亡的毫不避諱。 堅固的友誼往往在黑暗中結下,因為成人世界充滿惡意,孩子間的聯結才顯得必要而珍貴;而發生在眼前的死亡則讓他們意識到生命的尊嚴,以至最終能擺脫那個閉塞小鎮的冷漠與狹隘。

影片的雙主角克裡斯與高迪就是這樣一對患難好友。克裡斯生在問題家庭,幾乎被全鎮孤立;敏感寡言的高迪對寫作有異常的熱情,但父母對此并不理解,唯一關心他的人隻有哥哥,但是哥哥不久前因意外去世,他也陷入孤境。

四個男孩中,克裡斯最成熟穩重。他為了保護大家帶上了爸爸的槍,還在關鍵時刻冒着被火車碾死的風險保護了同伴。 但也是這樣早熟懂事的他在篝火前告訴高迪自己被老師栽贓而落淚時,尤其令人揪心。父親酗酒家暴,哥哥淪為混混,這個家庭在小鎮上處于所謂鄙視鍊的底端。這個家庭内部動蕩的程度,有一個細思極恐的細節可印證:克裡斯從家中偷來的槍是裝了真子彈的。什麼父親會在家中放一把可能走火的槍?面對這樣困難的環境,學校老師不僅不幫助,反而落井下石,為私吞“牛奶錢”買裙子就利用孩子及其家庭的弱勢地位,給無辜的克裡斯扣上“小偷”的罵名,将本已決意悔改的他推向更深的深淵。

學校并沒有調查,更沒有溝通,直接宣布克裡斯是小偷。整個小鎮,隻有了解他的高迪認真問過:“錢是你偷的嗎?”很多時候,孩子因為弱勢與家庭的低微,就要在暗處承受更多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身為朋友也隻能在這樣偏僻的樹林中談心時才知道對方身處多麼可怕的境況。克裡斯對未來灰心了,确信自己不能和高迪共同升入初中。

高迪則帶着孩子特有的執着,不斷鼓勵他“一定可以,下學期見”。畢竟,在高迪的世界裡,哥哥去世或,關心他、喜歡讀他故事的人,隻剩下克裡斯了。對于這樣一位可遇不可求的朋友,高迪父親還稱其為小偷,并警告兒子不要跟小偷玩。在冷漠的家庭中,高迪常常陷入自我懷疑,冒險旅途中他反複的問克裡斯:為什麼死掉的不是我?克裡斯看得清他痛苦的源頭,說出了“如果可以我真想變成你爸爸”這樣石破天驚的告白;但克裡斯更看見他的天賦,告訴高迪他未來會成為一個大作家。電影劇本以高迪的視角展開,這個愛寫作的孩子原型正是“史蒂芬·金”,也就是說,他的确成為了大作家。

大人的冷漠與偏狹,更體現在“登陸諾曼底的英雄成了瘋子”。影片中廢品站老闆辱罵四個男孩中的泰迪是“瘋子的兒子”,泰迪咆哮着反駁道“我爸是登陸諾曼底的戰争英雄”。這群孩子正是當年二戰過後的嬰兒潮中出生的一代,他們的父母有些已經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這是沒有親曆戰争的人想象不出來的可怖所造成的後果。他們甚至沒有孩子明白戰争對人的意義。

當這四個孩子終于找到那具屍體,“死亡”具體真切起來。看着和自己同齡孩子的死去,高迪想起離世的哥哥,也更加确定了找到一個生命的隕落絕對不應該被用來邀功。但是這樣自我意識的覺醒,很快就遇到小鎮“腐朽”勢力的挑戰——小鎮混混也同時抵達現場欲帶走屍體,戰争一觸即發。

編劇的用心良苦也跟着這個高潮呼之欲出,因為在此刻形成的一組非常鮮明的對比中,看似文弱的高迪已默默成長并且爆發。當他舉起槍瞄準混混頭子,面不改色地上膛,告訴他“我隻殺你一個”,對方被這超越年齡的“殺戮果決”吓逃跑了。可是就在前一天,高迪哥哥的遺物之一棒球帽還被這個混混随手搶走,可是他打不過隻好忍氣吞聲。這一次,他在更加危險——克裡斯被用刀抵住脖子的時刻,選對了武器,找準了時機,不僅保護了朋友,更捍衛住了底線。成熟所需要的勇氣與智慧,他似乎全部獲得。這種蛻變随着情節的發展顯得水到渠成,充滿力量。

在這樣部成長電影中,與所謂人性的幽暗相比,死亡更加無所不在——孩子們尋找的目标就是最能象征死亡的屍體;主角之一高迪的哥哥因為車禍英年早逝;雜貨店老闆看到失去哥哥的高迪,告訴他自己的弟弟就是在朝鮮戰争中犧牲的;電影第一幕,就是多年後已成為作家的高迪拿着印有克裡斯死訊的報紙,克裡斯已成為一名律師,但因見義勇為遇難。在這個聚焦童年的電影中,有關生活的最大真相——死亡與惡,一直在和孩子們并肩通行。但是他們并沒有因為黑暗的閃現一蹶不振,黑暗反倒更加襯托了友誼的光芒與力量,倒逼着自己成長,而那種曾經溫暖的感覺會永遠伴我同行。

一個電視兒童的碎碎念

在wx、weibo、b站、今日頭條,“夜航西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