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不是一部我會非常喜歡的片子,确實一部我将久久銘記的片子。
看完南方,不适合睡覺,不适合走進白日的花園,不适合走過南方夏日的街巷。去看看蕭瑟的黎明吧,看荒草遍生的丘巒,聽一夜枯荷在雨中的坍圮,看懷表剝落晨光和傍晚,在冬雪中靜坐,漫步,奔跑,想象,書寫,緬懷,每一段逝去或即将逝去的愛情。
面對為愛而死的父親,面對電話裡那段垂死的,永遠無法瞑目的愛情,注視着父親背影的女兒,和那個寒冷,潮濕,松軟的地方,冰封的池塘和秋千,躲在床下等待父親呼喚的女孩所有理性的,同為女性的凝視,批評都不複存在了。那個穿着白紗裙的女孩兒在荒蠻的綠草間聽父親的槍聲,槍聲很近,又很遠,遠到八年前的南方,遠到同一個屋檐下無法觸及的痛苦,死亡,和隔膜。同一把槍,帶着歲月的呼嘯穿透父子的決裂,愛人的分離,冷漠的家庭,無助的孩子,擊中了那個永遠在搖擺,分裂,壓抑,痛苦的男人。
《南方》很溫柔,既朦胧又清晰,既克制又悲恸,既是忠實的叙述,又是溫情的原諒。它交代了一切事件的存在,卻隻交代了結果和碎片,既勾畫出了丘陵,又隐去了草樹。它就給我們的,是無數的背影與欲言又止,就像那個總是滿面愁緒的父親。
時間是溫柔的,女孩兒也是溫柔的,時間停留在一切還沒有揭開的時候,有時,不看那麼近,就不會發現醜陋,不會被刺傷,不會有鮮血和哭泣。女孩兒是溫柔的,起碼我相信是這樣,她默默地關注着父親的秘密,使他在這個家中不是一座孤島,她會去發現南方塵埃下的往事,替父親解釋一切,讓自己原諒。
南方是這樣的,或許你不是很喜歡它,但卻不忍苛責它,就像哪位倒在黎明荒草間的父親,(父親隻是他的身份之一,不是他履行地最好的身份,卻是在他不令人滿意的身份中最被諒解,也最先可能被原諒的身份),他不是令人憧憬或愛戴的,缺失讓人不忍苛責的。
他像一段背井離鄉的詩,在徘徊中,在無數次默默的吟誦中耗盡,坍圮,散落在冷濕的北方草地中,用最後一口哀恸噴薄的鮮血吹動一縷奔向南方,奔向家的風,去結束失敗,乞求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