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裡有人說這是一部過于刻意的電影,在我看來也是這樣,但這不妨礙它震撼我,它在用現實雕刻一個神話,用過多的停頓,情節的布景去講普遍的人的痛苦和追尋,它在講現實的内核,因此成為一種超現實。

尋父,一個從荷馬史詩便開始被反複書寫的主題,隻是古典時代尋父是父親歸來,父子共克難關的引子,而現代尋父則更多是迷茫的悲劇,像在霧中尋找風景,霧中看不到風景,隻能看到自己的堅守,哭泣或者掙紮,更多地,我們在霧中做夢,或者為自己繪制風景。


他們穿行在堤岸的人群中,對岸的人流中穿行着兩個白色的人,像海鷗像雙星,也像對岸這兩個堅定而純潔的孩子。他們向學海鷗拍打翅膀的朋友告别,可是人不像海鷗能夠真正自由,他們隔着鐵絲網對話,人也永遠深陷生活與命運的囚籠,唯有無依的漂泊和面對大海的渺小孤獨,與海鷗類似。


安哲很會用聲音和鏡頭講故事,車聲,樂聲延伸到鏡頭外,牽動着觀衆的思緒,也預示着故事,而鏡頭或對準有限的場景,以有限啟發無限,或移動着,環繞着,上升着,配合氛圍與情緒。弟弟在那被拖車拖行的雪地動物面前泣不成聲,而身後是歡歌的新婚隊伍,我們也像那被拖行的可憐家夥,被命運被生活拖着走,走不動了就毫無尊嚴地死去。

隻有流浪者會理解流浪者,孤獨者會庇護孤獨者,路邊的飯館,冰冷的火車,染血的卡車,都不像摩托車的後座那樣自由溫馨,摩托車破開卡車的行列,将你們從警察視線中帶走,奔向海邊濤聲。


許多停滞,人們在雪中駐足仰望,在降旗儀式前停駐,在停留中,他們的奔跑更加顯眼。

強暴後的失貞之血,萌芽卻被同性之欲擊退的依戀,火車間糾結的交換之舉。你們像走進酒館的雞,奇怪,潔白,弱小,被人捉去,雞還會鳴叫,而人隻有沉默,尊嚴讓人在苦難與折磨面前緘默而倔強,像塊石頭。女孩兒尋找父親,卻被男性一次次傷害,這無父之子的命運悲劇,是否會由你延續。

那從大海中撈出的石手,初看仿佛一個人的死亡,斷裂的手指,是上帝點化亞當的失敗,是人與人間冷漠的冰封,這手似乎指向某處,又在彷徨,想要握住什麼,卻空無一物。随着直升機将它吊走,他在陰雲中飛過城市,一種永恒的向往和失落。


路人是沒有淡出的,每一次突然的切換都是又一次上路,又一次失望,而青年追上你,于是有了路燈下公路上的擁抱與哭泣,有些人值得一場鄭重的離别。

河上的槍響,我原将它理解成死亡,夜航之後的黎明,依然籠罩在迷霧中,有人留在原地,有人繼續前行,把故事帶到明天,把希望帶在身邊,為自己點亮劃開迷霧的光,父親無可尋覓,但霧後依然有風景。

這是兩個孩子去尋找父親,是人類在尋找上帝希望與未來,是一個衰敗的國家在尋找未來。隐沒的母親,一無所知的父親,被鋼鐵吞噬的自然,被迷霧籠罩的未來,我們都是被曆史與未來抛棄的孩子,而現在是陰沉冰冷的,孤獨和貧窮讓我們抱緊身體,一切都是在路上,都是未知中的追尋。我們尋找什麼,尋找是否有意義,可是奔跑比等待好,如果琴匣中的藥方隻是白紙,那就努力彈吧,努力追尋,走出迷霧,為自己構想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