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沒人敢說地雷是人類偉大的發明之一。
猜想原因有二:首先,這玩意兒創新性不足,技術含量也不高,凡是意識了“兵者詭道也”之後,早晚會有人把它發明出來,就像獵人捕捉動物的陷阱,你永遠也考證不出第一個望向裡面得意洋洋的那個人是誰;第二個原因,這玩意兒過于冷酷,它的存在代表了人類自相殘殺的最高境界—明目張膽光明正大的手段是遠遠不夠用的,陰謀詭計兵不厭詐才是幹掉你的終極法寶。僞裝,引誘,埋伏,圈套,這些不止是人類所特有,但人類卻可以将其發揮到極緻,在你死我活的争鬥中,優勝劣汰,勝者為王,動物性的一面過于彰顯,以至于稍稍運用一點理性即能感到些許不齒,無論如何也不能無底線地拔高此類殺人工具的進步意義。
戰争中,無所不用其極,幾百萬顆甚至上千萬顆地雷埋下去,炸響的永遠隻會有幾顆,敵人也不傻,明知道了有雷還會繼續硬闖;戰争後,就得排雷,因為這玩意兒不會有保質期,不可能等着它自己失效。排雷的手段有很多也越來越先進,但造成人員傷亡會遵循墨菲定律,杜富國式的高尚行為和英雄事迹讓我們敬仰、同情與感動,但空空的袖管和失明的眼睛無論如何不能成為消費英雄主義的廉價素材。
排雷到如今依然是極其危險的工作,依然要以付出生命為代價,遑論在七八十年前,二戰剛結束的北歐戰場上。
1945年,丹麥的一片海灘,德軍留下了地雷,一名丹麥的軍士長,十幾名排雷的德軍戰俘,電影譯制片名《地雷區》,原名《Under sandet》應為丹麥語,意即“在沙子之下”。
十幾名十幾歲的德軍戰俘代表了真實曆史中兩千餘名他們的同類,片尾有數據告訴我們這些人用一半的生命清除了沙子底下一百五十萬顆自己人埋下的地雷。
一千多生命的死亡與殘缺,大多都是還沒長大的孩子,戰争後期,德國人垂死掙紮,喪心病狂地将未成年人投入了戰場,這些沒有戰死沙場卻被推向雷場的孩子,要承擔他們應該承擔的。
“不讓德國人排雷,難道要讓丹麥人幹嗎?”作為勝利者的丹麥軍官理直氣壯。無可厚非,我們作為旁觀者的傾向性來自于身處和平置身事外雲淡風輕的悲天憫人,設身處地于彼時彼刻,人道主義和同情心是危險的,排除政治的考量,對待敵人就應該如秋風掃落葉一樣,任何婦人之仁或恻隐之心都無法面對現實的問題并可能造成不利于己方嚴重的後果,敵我矛盾不能以良善之心解決,即使戰争已經結束,發動戰俘去幹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走到哪都說得過去,何況地雷本來就是他們埋的,危險也是他們自找的,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說戰争本身就是反人類的,戰争機器一經開動,人們在和平時期積累養成的無疆大愛必然要灰飛煙滅,是結果也是條件,伴随戰争從發端到結束。直到和平卷土重來,仇恨慢慢消散,人性正面的部分重新占領高地,才會有太多的反思指認戰争的殘酷和惡劣,周而複始。
幾十年來,歐洲反思戰争的影片汗牛充棟,其中良品佳作的數量也可以用驚人來形容,看得多了,你會發現這部2015年丹麥與德國合拍的影片一點也不小衆,它的内核與其他知名影片如出一轍—把美好的東西用戰争來毀掉,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能直擊和平主義者的心靈?
美好的東西是那些青春瘦弱的軀體,稚氣未脫的臉龐,懵懂怯懦的眼神,和平時期他們完全應該是另外一番模樣,明明戰争已經結束,這些美好依然要被毀滅于敵視和仇恨。
電影伊始,當鏡頭不懷好意地再三給出每個男孩面部特寫的時候,我就預感到這将是一部畫面慘烈主題沉重的現實題材影片,一度産生了放棄的想法,再結合片名,我完全能夠預期到那些令人不忍卒睹一次次觸雷爆炸的揪心場面,整個觀影過程緊張、痛心、悲哀、無奈的情緒貫穿始終。
印象極為深刻的一個片段:當親眼目睹了好兄弟在地雷爆炸後屍骨無存,排雷男孩兒産生了應激反應,神情恍惚并肌體強直,一再念叨要回到現場查看,丹麥軍士長隻得給他強行注射鎮靜劑才使他安頓下來。這一幕仿佛科學實驗般的細節将寫實主義發揮到了極緻。
原以為被類似真實還原的場景和故事暴擊多次,本應産生強大的免疫,卻在每一次目睹之後,不忍與脆弱又要加劇。
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唉!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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