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晦澀難懂的電影,幾乎都是非商業類型電影。沒有強烈的劇情隻有一些導演好像忘記關攝影機而拍下的影像,如貝拉塔爾,安東尼奧尼,費裡尼,伯格曼,塔可夫斯基,安哲洛普洛斯等等這些導演的電影作品,如果不是電影專業的人,在觀看的過程中昏睡十分正常。可是同樣如果我們能堅持下來,也一定會有新的收獲。

大多數人認為電影是講故事的藝術,一部電影最重要的就是要講好一個故事。這個觀點很好理解,電影是一個可以讓我們忘記一天的疲憊在黑暗的電影院中潸然淚下的藝術門類。電影如同一壺開水一樣,可以燙醒我們對美好世界的全部想象。也可以像麻藥一樣,麻醉了我們正在經曆的痛苦,而這正是電影這個獨特藝術門類的作用。

可是電影的打開方式并非僅僅這一種,電影還可以帶給我們另外一種美。那就是影像本身的美,這是一種抽象和純粹的美。電影固然是講故事的藝術門類,可是電影同樣也是時間的藝術。我們通過電影可以感受上萬年的跨度,我們也可以靜靜的感受此時此刻的時間。我們通過電影體驗過了從未體驗過的時間,這讓我們覺得很新鮮。可是當我們與劇中人物感受的是同樣的時間的時候也會幫我們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1896年,盧米埃爾兄弟在巴黎首映了他們的無聲電影《火車進站》這短短50秒的影像。使得觀衆在日常生活中看慣了火車的情況下,還是被屏幕上這個龐然大物吓壞了。觀衆從未如此近距離的觀看這個火車,鏡頭拍攝下了我們早已習慣的世界。重新提供給我們了一個認識這個世界的新角度,同樣在貝拉塔爾的電影作品中我們在他充滿詩意的長鏡頭裡,可能有關劇情的信息量很少,例如《撒旦的探戈》《鲸魚馬戲團》《都靈之馬》《詛咒》。可是我們卻能通過貝拉塔爾的影像感受到時間真真實實的存在,劇中人所在經曆的時間與我們觀衆是相同的。這種将真實的世界呈現在熒幕上的形式,也是将我們帶入劇情的一種方式。

我們今天生活在學習工作繁忙的縫隙之中,每天可以供給我們放松娛樂的時間越來越少。因此時間短,節奏快的短視頻非常符合現在這個時代,在學習或工作一天之後希望在為時不多屬于自己的時間中通過輕松的方式獲得最大的信息量。我們無法接受時間冗長而又缺少實際信息量的鏡頭,我們也不再習慣看到事物後還需要經過再次思考才能理解它。

而非商業類型的電影有一個很大的共性,那就是節奏極其的緩慢。在有些場景中我們看不見演員的表情,如果看不到表情就猜不出主人公心裡在想什麼。猜不到主人公心裡所想。那麼劇情就很難推動下去,看慣了如今商業電影快速影片剪輯的我們,我們的視覺在觀看這些影片的時候沒有選擇的機會。我們被迫接受着剪輯師的安排,在觀看商業電影的時候我們的眼睛絕對的代替了我們的大腦。這就是看到即理解到,這一類的電影特别像是看圖識字的過程。我們就是要在那個瞬間放空大腦沉浸在劇情中,而當我們觀看非商業電影的時候大腦在此刻成為了我們理解他們的重要工具。導演通過攝影機将所有拍攝的物體都呈現在我們的眼前,我們獲得了對他任意诠釋的權利。畫面中的每一個物體都有可能在我們的腦海中成為主角,通常我們會被精緻的燈光恢宏的音樂服化道修飾的演員着迷。演員們時間劇本中那個描寫的人物表現出來的人,他們通過體驗派的表演方式将我們征服。

而還有一類電影,電影中的演員在電影中所扮演的就是現實中自己的角色。新現實主義導演德西卡的電影《偷自行車的人》中扮演電影中失業男人的演員在日常生活中就是一個沒有工作的底層人,德西卡将二戰後意大利百廢待興經濟蕭條的社會現狀以現實主義的手法重新搬上了大銀幕。同樣令我們震撼,我們可以這樣去理解現實主義類型的作品。我們每個人都會扮演好一個角色,那就是我們自己。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印有這個時代的烙印,拍下我們自己就是拍下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拿一部很多人看過。但是看過之後卻不知所雲的電影《絕美之城》來進行具體的分析。

《絕美之城》是一部無法按照線性叙事來梳理的電影。故事極其的簡單一句話就可以講清楚,如果在這部電影中通過我們看到的鏡頭中導演拍了什麼來理解這部電影。來講了個什麼故事會讓我們收獲很少。不如把這部電影當做美是什麼的散文來理解,電影的每一個部分都是在表現于關于美的思考。

電影的開場是吉普65歲的生日派對,索倫蒂諾拍攝的這場戲是一場紙醉金迷的盛宴。動感的音樂幾乎占據了電影的所有聲音,脫衣舞女郎的房間就像是一個虛拟的空間。正當我們跟随劇情盡興的時候導演卻突然将視點切換到脫衣舞女郎的房間之中,嘈雜戛然而止。此時觀衆是不是瞬間就有了一種抽離的感覺,就像是從劇情中跳離了出來。脫衣女舞郎的環境中也沒有發生什麼劇情,那導演為何要這樣處理。其實在這裡導演是想給我們強化一種感覺,那就是荒誕和不真實。同樣當主人公吉普出現後,我們可以看到導演在處理這個地方的時候使用的是倒置的鏡頭和被處理過的聲音。這樣看似一場是在交代主人公日常生活的戲,導演也通過影像本身的處理将導演貫穿在整個影片的荒誕感和虛假感的美營造出來。這種看似荒誕的不真實的感覺又何嘗不是一種美呢,因此如果隻看到了這是一場群歡的 Party,那又一次陷入到了劇情之中。我們能在這場戲中收獲到劇情的推動,但是導演叙事背後的藝術處理手法。我們就意會不到了,在這裡需要注意的是對電影視聽語言的敏感。永遠不要隻看到導演讓我們看到的東西。

索倫蒂諾選擇了文藝複興時期博拉曼特的建築“坦比哀多”作為拍攝地,在這裡觀衆看到的是一個女人正在尋找自己的女兒。在建築下層小女孩問吉普你是誰,吉普面對一個未知的提問,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在這裡觀衆看到的是吉普自我尋找的過程,導演在處理這場戲的時候除了通過台詞與鏡頭的配合隐喻吉普迷失自我失去方向以外。索倫蒂諾之所以選擇“坦比哀多的原因也是重要之一,坦比哀多是基督徒們标記耶稣門徒天主教第一任教皇聖彼得受難的地方。這些信徒們不斷尋找,終于找到了這個信仰的位置。而吉普不斷尋找他内心安放的地方又在哪裡,導演将這場戲安置在這裡一方面表述了吉普來到羅馬40年了并未找到自己的身份。同時導演引申了除了身份以外這是吉普對于自己内心的拷問,我加上坦比哀多建築的象征意義來理解是不是更能夠将吉普内心的空虛體會出來了呢。

在《絕美之城》中導演通過二十幾處不同的場景給觀衆展現的就是對于美的不同态度,像《絕美之城》這樣的影片故事線索十分簡單。導演要傳遞給觀衆的是一種對于美的理解,對于美的理解卻又不是通過理性與邏輯去分析的。

廢棄的古羅馬建築内長頸鹿是吉普的化身,足夠引人注目卻孤獨的生活在這裡。那破敗的廢墟與生命的結合本身也是一種美,這是一種與劇中人物無關的美。在羅馬這座文藝古典的城市中充斥着金錢與毒品是罪惡的體現,但這也是為羅馬注入新鮮血液的涅盤重生。

這種古典與當代的結合行為本身就充滿了美,美的解讀不是唯一的。就如同那些令我們看不懂的電影一樣,權威的解說固然可以讓我們理解電影。但這不應該是讓我們不敢發表自己言論的障礙,我們會随着閱曆與誠實的增長。對曾經那些看不懂的電影有新的感受,這就是藝術帶給你的可能。每一次觀看令我們困惑的電影之時都是對我們走過的路的一個回望,

生活在如今這樣快節奏的時代中。對于時間的感受也和之前大不相同,這也是我們今天很難進入非商業類型電影的重要原因。商業電影對于我們來說是娛樂是消遣,而非商業類型電影更多的扮演着藝術品的角色。商業電影可以在瞬間幫我們恢複一天的疲憊,而非商業類型電影卻可以潛移默化地提高我們的審美和鑒賞力。我們如果用娛樂消遣的方式來觀看非商業性電影勢必得不到好的反饋,就如同我們始終帶着嚴肅的去娛樂一樣可能也不會有所收獲。

最後我想說,看不懂非商業類型電影不是你的錯。更不是導演的錯,可能是這部影片在此時還未與你的生活發生交集。如果等到将來的某一天你來到羅馬台波河畔沿着吉普走過的路,重新走一遍之時。你會發現原來《絕美之城》不需要看懂,你就已經身處在絕美之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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