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多電影類型中,懸疑片更為重視觀衆,甚至在劇本階段觀衆就已經在場了,一部優秀懸疑片的放映更是創作者和觀衆以銀幕為戰場進行的一場追逐戰。如果觀衆在懸疑片的放映過程中就參與了謎底的揭開,并且在放映結束之時被告知成功解謎,那麼觀衆無疑獲得了一種成就感。但是如果觀衆參與揭開的不是真正的謎底呢?
《非常嫌疑犯》就是這樣一部用别的方法來重視觀衆的懸疑片。影片利用劇本、鏡頭甚至演員的表演構建了一條貌似通往正确答案的道路,豐富的信息量和非線性的叙事結構更是極大地減弱觀衆的參與感。
因為大多數觀衆在影片的結尾之前,像是被牽着鼻子走一般,不僅沒有解謎感,甚至會因為這種創作者"單方面"的講述而感到乏味。但是當觀衆自以為走到目的地,影片卻突然解開了真正的謎底。我們就像影片中驕傲自大的警探大衛一樣,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主導整個過程,但最終卻被狠狠嘲弄了一番。
這樣限制視角,用影像"欺騙"觀衆的手法并不是影史獨有,不過《非常嫌疑犯》堪稱此類型影史最佳之一。除了緊密精緻的劇本結構和、加強效果的剪輯和90年代好萊塢造型風格濃厚的鏡頭之外,幫助欺騙觀衆的還有凱文·史派西的精湛演技。如果不是現在的觀衆已經熟悉凱文叔,在他成為故事的叙述者之時就已經開始警惕他證詞的可信性,效果可能會更好,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恰恰說明了他表演的成功。
加上對于影像潛在的信任感以及對"所見即所得"的習慣,觀衆還是在不知不覺間開始相信這個結結巴巴的跛子,甚至開始對他産生正向的情感。正是這樣驚豔的表演,不僅成功欺騙警探大衛,也幫助影片"欺騙"了觀衆,同時也令凱文·史派西拿下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的榮譽。
當我們把目光轉回當下銀幕世界,電影面對着一個新困擾,那就是短視頻對于大銀幕電影的"肢解"。
以抖音為代表的流媒體平台,最早是借助用戶原創的一些短視頻作品來作為主打内容來填補電影、電視之外的市場空隙。但是随着流媒體不斷發展,從前的短視頻内容已無法滿足平台擴張的需要,因此開始出現了大量對已有影視作品進行剪輯出的短視頻内容。
這些短視頻不同于各大社交媒體上存在已久的電影混剪。電影混剪大多由資深影迷或影視公司進行創作,它有着可的溯的發展曆史以及清晰的受衆,是屬于迷影文化的一部分。制作電影混剪,不僅需要制作者擁有充足的閱片量、出色的電影審美,以及一定的技術門檻要求,而電影混剪更是迷影文化的一部分。
但是,當下在抖音等短視頻平台上所充斥的大多數影視作品剪輯,和電影混剪這樣的二次創作相差甚遠,最多隻能算作對于原作品的"肢解"。因為它無關于美學、文化甚至對于電影單純的熱愛,它隻是把一部電影砍去序幕,削去支線,以及省略各種"不必要"的鏡頭,單拎出能夠最短時間留住用戶的曲折的情節片段,而作品在劇作結構、鏡頭語言、色調用光的追求和實踐都被漠視。
這種短視頻作品大緻分為兩種,第一種是脫胎于解讀電影類的公衆号或視頻博主,第二種則是不加旁白解讀,直接将影視作品拆解成小片段來躲避版權問題。
無論是抖音上存在的影視作品的剪輯片段,還是Quibi力推的追求"第三代電影風格"的系列短劇,都并未形成一個成熟的商業運作模式,也沒有對當下的電影市場形成如同電視誕生的那般沖擊力。但是我們仍然應該關注到這些由于平台一味的追求下沉市場來對觀衆的注意力進行無限掠奪的産物。
面對這些新産物帶來的困擾,電影該如何應對呢?
我們可以從這部《非常嫌疑犯》找到一點靈感和信心。本片作為一部懸疑片,充分體現了"草灰蛇線,伏筆千裡"這八個字。按照一些觀衆的話來講,這部影片的靈魂在于最後的點睛之筆,也就是前100分鐘都在為最後6分鐘做準備。甚至有觀衆說這部作品是一個好的結尾拯救了一個平庸的故事。
但事實卻并非如此,不然我們隻推薦最後六分鐘就好了。其實,本片真正的點睛不在結尾的6分鐘,而恰恰是前100分鐘的鋪墊。
讓我們做一個很簡單的證明,那就是把這部影片進行"肢解",做成短視頻作品。首先如果把《非常嫌疑犯》做成電影劇情解說類的短視頻,按照最常見的模式也就是三個三5分鐘以内的短視頻規格,10分鐘左右的解說所能提供的信息量相對于一部标準時長的長片來說是極少的。
也許一些反對者會說對一些愛情片的信息量進行縮減不會對電影造成太大損傷,但是對于懸疑片來說縮減信息量意味着要丢掉大量的伏筆。而這些伏筆散在影片的各個角落,細碎繁多,直到影片最後揭露答案的那一刻,伏筆像一條綿長的引線被點燃,引爆了一場盛大的煙花。隻有引線夠長夠緊實,煙花才能愈發的美麗,觀衆獲得的觀影快感也會愈發的強烈。
這就是所謂的草灰蛇線,伏筆千裡。
如果想要保留這些伏筆,把這部影片拆解成為數十個短視頻作品,這種方法也是行不通的。按照短視頻發布的商業規律,保持日更一條延續上一周甚至一兩個月的時間是較為理想的狀态。
但是《非常嫌疑犯》前100分鐘的鋪墊,并非隻是把證據進行簡單的累加,而是将這些證據從一開始就隐藏在不同的角落,用各種方法欺騙觀衆。許多觀衆,第1遍看完本片并不一定能夠抓到所有的細節,往往需要第2遍甚至第3遍觀看,這樣的觀影體驗十足是一場鬥智鬥勇的腦力戰。
因此如果将這些細節全部拎出來,做成一個個短視頻,不僅會損傷影片最後6分鐘反轉的震撼效果,破壞影片緊密的結構,而且從短視頻運營的角度來看,也無法留住用戶的時間和注意力。
随着當下短劇和影視剪輯類作品對于觀衆注意力的搶奪,再加上一直被鼓吹的碎片化閱讀時代等詞語的濫用,許多創作者希望通過改變電影來留住觀衆,比如像Quibi推出的系列短劇,甚至還有片方主動将影視劇進行剪輯,然後将片段投放短視頻平台來。
電影作為一門藝術是有其生長規律和曆史的,在它的發展過程中也面對過許多挑戰,比如電視,比如錄像帶,比如現在的短視頻。面對此前的對手,電影當然遭遇過挫折,但從未完全落敗。
回顧過去,我們不難發現想要改變電影的人有許多,他們使用了各種方法,有技術上的,也有藝術上的。但是迄今為止,被證實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為觀衆講好故事,講好故事的電影才是曆久彌新的電影,才能跨越時間,值得新的觀衆去觀看,比如推《非常嫌疑犯》。
哪怕我們已經在銀幕上看到了許多類似的結構和手法,哪怕許多觀衆已經被短視頻改變了觀影習慣,但是當我們重新觀看這部電影時,我們仍然會在最後的6分鐘獲得一種純粹的觀影樂趣。這就是電影的魅力,是電影的生命力,也是在所謂的碎片化閱讀時代仍會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