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需要觀衆安靜下來，深入到記憶的褶皺裡，找尋自己童年夏日的秘密，重新思考親情的紐帶和成長的關系。
《夏日細語》（The Quiet Girl, 2019）是導演科魯姆·拜瑞德（Colm Bairéad）的長片處女作，在此前，他曾拍了近二十年的愛爾蘭語短片和紀錄片，這次的長片首秀表現出了導演紮實的視聽掌控力。《夏日細語》充滿着簡約、克制而細膩的情感，2022年初在第72屆柏林電影節首映，獲新生代兒童單元最佳影片提名，水晶熊特别表揚和國際評審團特别提及獎，并将代表愛爾蘭角逐2023年第95屆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獎。
拜瑞德導演透過這位首登熒幕的兒童演員凱瑟琳·克林奇（Catherine Clinch）的眼睛，向全世界用愛爾蘭語講述了一個憂傷又明媚的親情故事。
...《夏日細語》根據克萊爾·吉根（Claire Keegan）2010年的短篇小說《寄養》（Foster）改編，吉根本人就是一位出生于愛爾蘭鄉村的作家，她一直汲取家鄉的靈感，書寫着愛爾蘭這片土地上的故事。小說家克萊爾·吉根的作品并不多，而且她所創作的都為短篇小說，但就是通過這些精簡、有力的作品，讓她享譽國際文壇、享有“短篇小說女王”的稱号。
導演拜瑞德沒有辜負文學大師的文本，從電影《夏日細語》伊始，一種憂郁的氣氛便籠罩在克林奇飾演的凱特（Cáit）周身，靜谧的愛爾蘭鄉村風光鋪展開來，帶給觀衆濃濃的文學氣息。但同時，導演沒有将電影變成文學的複述工具，在這個如假日插曲般的小故事中，漂亮舒服的鏡頭以4:3的畫幅呈現，讓觀衆逐漸進入小女孩凱特的内心，在安靜而優美的鄉村環境中，細細體會人物間蘊含着強烈的情感力量。
...影片開頭，凱特躺在濃密的草叢之中享受着一個人獨處的時光，讓人不禁聯想到英國畫家米萊斯的作品《奧菲莉娅》，哀傷而古典的氣息撲面而來。随後，凱特生活背景被簡單地勾勒——她生活在一個養育着多個孩子的農村家庭，家庭的貧困和自身性格的内向讓她成為别人眼中的“怪胎”，再加上母親即将分娩的壓力，家長們便輕易地作了決定，将凱特送往遠方的寄養家庭，一對擁有大農場和鄉村别墅的夫婦家中。
......與自家黑暗雜亂的環境不同，金斯萊太太（凱瑞·克勞利（Carrie Crowley）飾）家中幹淨又明亮。更重要的是，從她第一次到來，金斯萊太太便對她悉心照料。在耐心為凱特清潔好身體後，金斯萊太太給她穿上了家中留存的舊衣服——一身格子襯衫配牛仔褲的中性休閑裝扮。從風格上來看，衣服不是特意為凱特準備的，這身不起眼的衣服成為了全片的伏筆。随後，金斯萊太太特意告訴凱特：這個家裡沒有秘密。在這個看似明朗舒适的家中，凱特第一次得到了愛和照顧。
...與此同時，寄養家庭的父親肖恩（安德魯·班尼特（Andrew Bennett）飾）卻表現出相反的态度。肖恩對凱特十分冷漠，在一開始，肖恩明顯不願接納這個家庭的新成員，敷衍完成金斯萊太太讓孩子了解農場的願望，甚至他會對凱特大吼大叫。到了第二天，肖恩和凱特在廚房各自安靜地吃着早餐，肖恩在凱特身旁放下一塊甜心餅幹便迅速離開，為自己道歉。這樣一個表達在乎又害羞的小舉動立馬收獲了凱特的信賴。
...如果說金斯萊太太給予凱特無微不至、溫柔的關懷，那麼肖恩則扮演了凱特生命中成長、教育和玩樂的角色，他們如同夥伴一般友好相處。最關鍵的是，肖恩最先真正從心底裡接納凱特，因為他主動和金斯萊太太提出“凱特應該穿别的衣服了”的建議。這樣一個看似平常的建議，卻使得寄養家庭的父母發生了争執，凱特也由此受到了莫名的驚吓。
終于，凱特穿上了新的漂亮裙子，卻在這時從寄養家庭的朋友口中得知了一個驚天的秘密：原來對她視如己出的夫婦曾有過一個兒子，多年前因溺水而死，凱特過去一個月裡穿的看似休閑中性的舊衣服正是那位死去的兒子留下的。
...“沒有秘密”的家庭隐藏着如此令人心碎的秘密，回憶起影片中埋下的多處伏筆，穿上男裝的凱特不過是金斯萊太太打造的兒子的替身，她之所以表現出無微不至的愛，是因為她将對死去兒子的懷念全部投射在了凱特身上。
凱特一直活在死人的影子裡，還是沒有人真正地愛她，一種孤獨而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那一瞬間的甯靜是殘酷的，封閉的汽車空間中，四周充滿了黑暗。在她準備向寄養父母說出她所聽到的真相前，她安靜地脫掉了身上的舊披肩，隻穿着新買的裙子。早熟而敏感的性格讓她早已學會忍耐，靜靜地用行動做出這唯一的反叛，她要成為她自己。
3.逃離原生家庭
時間慢慢地撫平三個人心中的波動，暑假即将結束，凱特要被送回自己的家裡。在臨行前，她想替金斯萊太太多承擔一些家務，便擅自替她去井裡取水。影片通過畫外細微的撲水聲和金斯萊太太不安的反應傳遞出形同幾年前的那一幕危機——凱特似乎也從同一處地方落井了。
...好在危機立即解除，凱特隻是落水受了涼。但這次發生的意外卻對金斯萊太太産生了心理學上的意義：借由危機的發生，她能夠再一次回溯到過去産生痛苦的地方。而這一次，凱特是幸運的，她逃離厄運的魔爪，活了下來，這一定也是金斯萊太太所希望的結果。
或許金斯萊太太不想毫無保留地愛這個孩子的原因，正是怕再一次的失去。可不論是意外的到來還是夏天的結束，都将令她再一次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因受傷而産生的心理保護機制讓她們沒有突破彼此的最後防線。
...凱特回到了原本的家庭中，銀幕空間再一次變得髒亂、昏暗。尴尬而漫無目的的閑聊讓氣氛變得緊張凝固，為了抑制愈發增長的不舍情緒，金斯萊太太和丈夫準備當即離開，内向的凱特隻是安靜地送别。
...在金斯萊家的轎車駛離了一會後，一向情緒克制的凱特突然沖了出去，就像之前肖恩訓練她跑步一樣，爆發出全力的速度，拼命追上逐漸遠去的汽車。停下來的肖恩一把抱住了撲過來的凱特，就像一位天底下最慈祥的父親用他最寬廣的肩膀給予溫柔，金斯萊太太則坐在車中哭泣。沉默少言的凱特第一次大聲地喊出“爸爸”，全片安靜的基調為結尾處情感的宣洩發揮了對比的力量，此刻愛超越血緣，成為聯結親情的紐帶。
...盡管影片在結尾做了一個開放式的巧妙處理——生理和心理上的父親同處一個空間，觀衆無從得知凱特命運的後續，我們仍可以相信，每一個孩子都有得到愛的權利，凱特勇敢地逃離原生家庭，向幸福追去。這無關乎血緣，隻關系付出。
凱特給予金斯萊太太和肖恩再一次主動去愛的機會，而在凱特的童年記憶裡，也一定會湧動着金斯萊家帶來的愛的源泉。
...《夏日細語》沒有過度依賴情節的張力和戲劇性沖突，從凱特的視角帶領觀衆體會人物的心理變化。它需要觀衆安靜下來，深入到記憶的褶皺裡，找尋自己童年夏日的秘密，重新思考親情的紐帶和成長的關系。
作者：長頸鹿
©《夏日細語》（The Quiet Girl，2022）中國大陸地區獨家版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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