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是帶着對藝術電影的刻闆印象和鄙視情緒進行的觀影的,但熬過漫長的中間段落後,最後1個小時竟然漸入佳境。
3個小時的故事,影片的結構其實很清晰工整:“銅頭,鐵尾,豆腐腰”。除了中間段落的1個多小時有些冗長與乏味,開頭和結尾其實都不錯。如果全片濃縮到2個小時出頭,或許會更飽滿緊湊。影片前40分鐘很驚豔,有種《偶然與想象》的味道,甚至可以獨立做一完整短片來呈現。
故事的主線開始于40min之後,妻子去世後兩年,家福驅車前往廣島參加戲劇排演。随着彩排的推進,男主家福與幾個演員産生羁絆。情節的推進伴随着人物關系的變化,信息不斷地被揭露。主旨随後凸顯:受過傷痛的人彼此療愈新生。
除去男主、女司機和男演員幸史的主故事線,導演尹秀和他的聾啞妻子的支線也很迷人。另外,男主妻子口述的未完成的懸疑故事、《等待戈多》戲劇和已經被缜密編入主線的契诃夫戲劇《萬尼亞舅舅》彼此之間形成複雜的互文與隐喻,十分精妙。
家福夫婦是一對體面的中産階級家庭,家福是知名演員,妻子是優秀編劇。他年過四十,依然消瘦英俊,優雅内斂;妻子也是冷豔高挑,修長的脖子上甚至找不出一條頸紋。夫妻二人有着高雅品味和小資情調:他們在市中心有裝修考究的複式公寓,做愛後妻子會靈感迸發,講一個精妙的故事;偷情時用留聲機播放古典音樂。而影片也把知識分子的天才自負與敏感孱弱刻畫的入木三分。丈夫對妻子的出軌卻熟視無睹,夫妻二人經過了喪女之殇,表面的冷靜與恩愛下潛藏了不可言說的傷痛。
影片主題是關于人如何面對傷痛的。
所有人平靜的面孔和禮貌的克制下都壓抑着深刻的傷痛與孤獨。男主家福背負着喪女之痛、對妻子出軌的憤怒、對自己軟弱的逃避和可能害死妻子的自責。而女司機美明則是經曆了噩夢般的童年:單親家庭,有一個家暴、雙重人格、在夜總會工作的神經病母親。家福和美明,一個乘客,一個司機。兩人通過坦誠的溝通和殘忍的自我審視相互療愈,最後在雪地擁抱,重獲新生。
男演員幸史從電視劇偶像退居幕後,以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對人生,他曾試圖自救,但傷口崩裂,隐忍的強烈情感噴薄而出,隻能通過殺人進行宣洩,最後走向自我毀滅。這些複雜隐秘的傷痛和微妙細膩的情感相互糾纏,最後卻以克制與平靜來呈現,将日本人的壓抑扭曲的民族性展現的淋漓盡緻。
最後說說片中小紅車。汽車是影片一個核心道具,它串聯了地域,又區分了空間。車體本身是一種隔絕,通過隔絕形成的汽車内部私密空間同時也是人隐秘情感的絕佳宣洩處。濱口特别擅長使用車内私密空間來安排傳達關鍵信息的長對話,車内調度也是一絕(比如《偶然與想象》的第一章)。汽車内部是大段的關鍵對白,而外部則是一個又一個的隧道和飛速後退的景色空鏡頭。在大段車内對白台詞後安排沉默景物空鏡頭,一動一靜顯得韻味十足。
而結尾段落,乘客與司機兩人從陽光燦爛的廣島一路開車到漫天雪白的北海道。漫長的旅途,兩人一路互訴衷腸相互療愈。有了某種公路片的特點——伴随着車外風景更叠,心底的秘密不斷被揭露,彼此關系也發生微妙的變化,最後在終點質變,重獲新生。
片子值得細品,隻是中段略顯冗長,如果全片濃縮到2個小時出頭,或許會更飽滿緊湊,但也或許就沒了一些值得琢磨的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