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訪談》第二季如何通過阿爾芒的人物塑造來探讨種族問題。
作者:DEAH HAQUE
原文鍊接:https://deah.substack.com/p/armand-colonialism-and-the-weaponisation
聲明:文章屬于原作者。不完全代表本人觀點❗️❗️❗️
Maître
《夜訪吸血鬼》第二季是以兩位有色人種男同性戀為中心,西方主流電視中難得一見的精品。路易和阿爾芒皮膚黝黑,眼睛明亮,他們一起向丹尼爾講述的第一件事就是,路易驚訝地發現,在20世紀中期的法國,他所經曆的種族歧視程度并沒有新奧爾良那麼嚴重。難以置信的丹尼爾嗤之以鼻,試圖進行白人解釋(whitesplain,以居高臨下或責備的方式評論少數族裔的經曆或向有色人種解釋種族主義,以指出種族主義受害者為化解種族間沖突而可能采取的遷就行為),卻理所當然地被拒絕了。莫羅伊先生,為什麼年代劇中的有色人種隻能遭受那個時代的壓迫?這已經不是那種劇了,莫羅伊先生,關于吸血鬼小說固有的白人色彩,我們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莫羅伊先生,我們已經把吸血鬼小說固有的白人套路說得一清二楚了!這不再是關于那個低劣的白人男友了,而是關于路易和他真正的“一生摯愛”之間的“覺醒”!讓我們繼續。
與第一季不同,在第二季中,曆史上的種族主義幾乎沒有得到明确讨論的空間。現代線的丹尼爾繼續在路易面前大放厥詞,直到路易讓他感到恐懼為止,但回到巴黎後,路易就像一個不受打擾的美國遊客一樣生活着,“知道沒有人想要對(他)動用私刑或者把(他)趕到咖啡館的最角落裡,他很感激”。就連克勞迪娅一開始也覺得那裡很安全,她在第一次吸血鬼集會後向路易斯保證:“14 個無助的吸血鬼由一個皮膚比你還黑的吸血鬼領導?還有什麼好怕的?”
路易和克勞迪娅站在劇院的後台,站在聯合創始人萊斯特的油畫下面,對他們真正轉化者的身份撒謊了。阿爾芒的集會對他的稱呼是“Maître(主人)”,他從路易不經意的想法中猜測到真正的轉化者其實就是萊斯特。在他們第一次完整的對話中,阿爾芒一邊調情一邊抽煙,背景是一棟富人的豪宅被屠殺,他告訴路易不要在萊斯特的事上對他撒謊,并嚴厲警告他不要向集會透露他認識萊斯特的細節。當路易被吓得回答“遵命,主人”時,阿爾芒告訴路易他可以直呼其名。
這是一種親昵的舉動,也可以被看作是他們最終作為性伴侶确立sub/dom角色的第一步。不過,考慮到阿爾芒過去與萊斯特的關系,他也很可能認為,路易在美國經曆種種事件之後,不必稱呼另一個男人為“主人”是一種保證,可能會讓路易斯對他産生好感。莫羅伊先生,這已經不再是那個糟糕的白人男朋友的問題了!這是關于一個不受白人凝視(white gaze)限制的新男人,他可以因此與他的有色人種身份産生共鳴。
當然,阿爾芒沒有。這不是感同身受,而是處心積慮。20世紀中葉歐洲的種族主義在采訪中被淡化,隻是為了把路易在阿爾芒身邊的位置描繪得比萊斯特的白色陰影(white shadow)更安全、更田園詩般的生活。克勞迪娅一直是路易生活中的某種火警警報器,确保他知道萊斯特何時燒死了他。雖然這一季的大部分時間路易都與克勞迪娅分隔兩地,但她的日記仍然有助于清除空氣中的煙霧。
克勞迪娅本人所經曆的來自巴黎人和其他集會成員的種族歧視都被記錄了下來,而且沒有被删節。如果阿爾芒真的出于原則性的種族敏感,讓路易斯不要叫他“主人”,那麼他也會對克勞迪娅給予同樣的考慮。而且也不會讓她化着小醜般的妝容上台表演。莫羅伊先生,别擔心克勞迪娅在被他用手術般精确取出的那幾頁紙上寫了什麼,或者沒寫什麼關于阿爾芒的話。
Arun
至于阿爾芒本人,作為戰後歐洲的南亞棕色人種,他與路易和克勞迪娅的種族身份不同。我們可以推斷,在現代線,他已經514歲了,應該出生在葡萄牙第一次入侵印度次大陸的時代。但阿爾芒從未經曆過直接的種族主義事件(除了丹尼爾關于Shah Rukh Khan帶有略微攻擊性的插科打诨)。相反,他的種族身份所蘊含的曆史意義以隐喻的方式表現出來。
在小說的結尾,路易燒毀了劇院後,他找阿爾芒幫忙闖入盧浮宮。他希望這些在他的陽光下被剝奪的著名藝術能打破他對克勞迪娅的悲痛,但卻發現隻有失望。
“那天晚上,我去盧浮宮是為了放下我的靈魂,去尋找超凡脫俗的快樂,這種快樂會消除痛苦,讓我忘記自己......以前,所有的藝術對我來說都是深入了解人類心靈的承諾。現在,人心毫無意義......對我來說,盧浮宮的華麗畫作與繪制它們的雙手并無密切聯系。它們就像變成石頭的孩童,被割裂開來,死氣沉沉。”
——安妮·賴斯,《夜訪吸血鬼》(1976年)
劇版改編将這次博物館之行拉回到了本季的中期,并将其重新語境化為一次浪漫的約會。這一幕不再是關于路易斯的悲傷,而是關于阿爾芒的。他站在一幅有400年曆史的油畫前,回顧了自己的悲慘曆史。
“這是阿瑪迪奧。他在這裡20年了。他15歲時從妓院被救出來,名叫......叫阿倫(Arun),我想。我無法确定。妓院的虐待讓他無法确定。他父母給他取的是這個名字。阿倫。他的父母把他送到德裡的一艘商船上工作 ,實際上是把他賣給了船長做奴隸。所有的記憶碎片。被铐在船上。妓院。轉化者買下我。他給我重新命名。他不願意分享黑暗禮贈(Dark gift),因為他知道這會對他心愛的阿瑪迪奧造成什麼影響。我全心全意侍奉他沉浸在他的仁慈之中,他那令人敬畏的仁慈。盡管如此……阿瑪迪奧還是有一技之長。如果有朋友進城,我偶爾也會……被捐贈"
他從小被人從德裡拐賣來時,就失去了印度教原名“阿倫”,又被他的戀童癖轉化者吸血鬼馬裡烏斯(Marius)改名為 “阿瑪迪奧”,最後被羅馬吸血鬼集會指定為“阿爾芒”,然後被送到了法國。在某種程度上,他也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在不同的環境中,他都會進行語碼轉換(code-switching,在語言學中的定義是指在雙語或多語交際環境中,操雙語者在不同場合或一次交談中輪換使用兩種或多種不同的語言、方言或語體),并使用不同的口音。縱觀世界曆史,殖民地人民經常被迫采用壓迫他們的殖民者的語言和名字,以此來消除他們的文化身份。
阿爾芒的曆史基本上就是被殖民的曆史。他個人的性創傷是更廣泛的殖民和東方主義創傷的寓言。樸贊郁在 2016年的電影《小姐》(The Handmaiden)中對這一觀點進行了類似的探讨,片中人物秀子在孩提時代被迫接觸日本色情文學,意在與日本占領韓國時的殖民壓迫相平行。
阿爾芒遭受性暴力和殖民暴力的唯一證據就是這幅懸挂在盧浮宮的油畫《牧羊人與捐贈者的崇拜》。另一個殘酷的諷刺是,《牧羊人的崇拜》是耶稣誕生的一個插曲。阿倫作為一個(可能是)印度教男孩被用作基督教叙事的道具。關于他生前生活的唯一曆史文獻就是對他宗教同化的描述。阿爾芒、阿瑪迪奧和阿倫“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根,在施虐者賦予他的角色之外沒有任何身份認同,就像變成石頭的孩子一樣被放逐和死去”。他被賦予永生,被“捐贈”,被陳列在一個歐洲博物館裡,他甚至不能真正進入這個空間,因為在大多數白人的注視下,這顯然是殖民者持續盜竊屬于他們受害者的文化藝術品的一個隐喻。
這段旅程給阿爾芒帶來的唯一安慰就是創作靈感。他汲取了阿瑪迪奧年輕時困在恐怖中,供他人取樂這一經曆,并移植到舞台劇《我的寶貝愛窗戶》中,折磨克勞迪娅。
其實,由此産生的另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是,他試圖将自己的創傷戀物癖化,與他建立浪漫關系的伴侶們一起。考慮到他的語碼轉換,第一季中阿爾芒僞裝成拉希德時所堅持的角色定位也值得一提。拉希德是迪拜百萬富翁的南亞仆人,顯然與雇主有性關系。路易作為美國黑人的出身在一定程度上沖淡了阿爾芒的劇本,但他的意圖在潛台詞中顯而易見。
Othello*奧賽羅
阿爾芒曾是戀童癖者的奴隸,後來又成為邪教的奴隸,直到他和萊斯特創建了吸血鬼劇院,然後被留下來管理這個集會,利用他在成長過程中慢慢積累的力量來執行吸血鬼戒律(Great Laws)。在這個由規則維系的職位上,阿爾芒獲得了他生命中迄今為止最大的自主權。
因此,接下來要考慮的是阿爾芒與集會,特别是聖地亞哥的關系。在這一季的初期,他曾多次對阿爾芒的嚴苛和嚴厲懲罰表示不滿。他們之間沒有明顯的種族矛盾,但這部劇一直堅決反對不看膚色(colour blindness)(直到現在)。這意味着一些事情。阿爾芒是20世紀中葉歐洲戰後和分治後的南亞棕色人種,而聖地亞哥是英國白人,是集會中最年輕的吸血鬼,他在人類社會,特别是帶有殖民偏見的英國白人社會中的時間相對較短。
該劇甚至還提供了聖地亞哥的凡人背景故事,即演員弗朗西斯-諾頓(Francis Norton)“約克皇家劇院最出色的埃古(Iago)”,直接将他的職業生涯與《奧賽羅》中最著名的虛構種族主義者之一埃古的角色聯系起來。
*考慮到埃古的反黑人傾向,細想阿爾芒作為一個角色和奧賽羅本人之間的相似之處是令人不安的,但這裡要進行的主要情節比較是,埃古是一個反對者,他的種族主義驅使他推翻有色人種的權威;通過悄悄地影響奧賽羅追随者中的異議,然後激起他的嫉妒,足以殺死他所愛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更貼切地說,這個人是他所需要的人的女兒。
考慮到這些潛台詞的相似之處,就很難相信聖地亞哥-埃古(Sant-IAGO),以他特殊、普遍的經曆,不會對受制于一個棕色人種有任何意見,或者看到這個棕色人種殘忍地揮舞着最高戒律,将他扼殺在搖籃裡,将他的轉化者關起來,而這兩個新來的黑人吸血鬼卻無動于衷。
阿爾芒很清楚這一點。他想要路易,但他知道,根據他自己強推的最高戒律,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導演
于是阿曼德為了安撫聖地亞哥的種族主義敵意,背叛了那兩個新來的黑人吸血鬼,把克勞迪娅和路易扔進了集會的血盆大口。路易最終被“解救”出來,并被判處流放,而克勞迪娅則任其自生自滅。
《我無法阻止這一切》(I could not prevent it)是近年來最震撼人心的劇集之一,追随近年來高知名度的虐待受害者被虐待者起訴為诽謗的審判,如安珀Amber Heard和埃文·蕾切爾·伍德Evan Rachel Wood,甚至像是Megan Thee Stallion在自己的襲擊案審判中受到公衆的可怕對待。與最近關于這一殘酷現象的電影《墜樓死亡的剖析》(Anatomy of a Fall)和《聖奧默爾》(Saint Omer)相呼應,本集對黑人和同性戀受虐者的種族化經曆進行了嶄新而殘酷的議論,充滿說服力。夜訪的這一集雖然極具類型特色,但在對種族主義和父權制在虐待循環中所扮演的角色進行拷問時,卻驚人地沒有任何隐喻。
雖然這一集主要是評論像萊斯特這樣的白人種族主義者會沉淪到何等邪惡的地步,對他們的黑人受虐者采用 DARVO策略(注:DARVO為Deny(否認),Attack(攻擊), Reverse(反轉),Victim (受害者),Offender(加害者)的首字母縮寫),但阿爾芒在劇本審判中的角色不容忽視。無論他是一個被動的、有站不住腳的不在場證明的機會主義旁觀者,還是一個積極的導演,他都是克勞迪娅和路易在審判中經曆的反黑人種族主義的同謀。
這并不是說阿爾芒比劇中的白人反面角色更壞,也不是說他比萊斯特才是 “真正的”反派,但他無疑是路易生活中的另一個反派(對于此時仍心存疑慮的人),不惜實施和/或促成種族主義暴力來踐踏路易。阿爾芒是路易在萊斯特和他的白人身份之外的另一個更安全的選擇。阿爾芒将路易和克勞迪娅出賣給了他那低劣的白人前男友和心懷不滿的集會,他利用種族等級制度和反黑人主義來對付路易和克勞迪娅,以此來保護自己。
因為在我們的社會中,最可悲、最卑鄙的事實之一就是,非黑人有色人種非常有能力延續反黑人種族主義,并自私地将其武器化,以保護自己免受白人種族主義者的傷害。非黑人有色人種親身經曆過白人的種族主義暴力,他們本身也是白人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和奴役的受害者,他們甚至能夠認識到他們與黑人共同的種族主義經曆,他們能夠而且一直是整個世界曆史上乃至當今反黑人種族主義的延續者。
他利用白人和财富的社會優勢來控制路易。這是兩種不同形式的虐待。阿爾芒更喜歡微妙的情感操控,但我們知道他也不甘于“教科書式的Lioncourt”。
阿爾芒對路易的種族敏感和聲援(他從未對克勞迪娅伸出援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試探性地分享了自己遭受種族主義殖民虐待的曆史,不管這段曆史多麼真實,可能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阿爾芒知道萊斯特用他的種族主義辱罵打垮了路易。通過這場試驗,他将這種創傷作為武器來對付路易。
無論阿爾芒是否打算與路易一起離開巴黎,他都不可能将劇院的權力拱手讓給聖地亞哥,而不利用他所控制的那個世界的權力(殺死克勞迪娅)來建立對他的新世界(路易)的控制。
通過這次審判,阿爾芒不僅把路易的那個狗屁白人前男友,還把其他白人、非黑人吸血鬼和人類都推上了平台,讓他們沉浸在對路易和克勞迪娅的種族主義折磨中。這場審判是暴力的白臉種族主義(white-faced racism)最後一次轟炸,毒害了路易,讓他退縮到阿爾芒這個安全的棺材裡。就這樣,阿爾芒收拾了萊斯特的爛攤子,而且成功地達到了萊斯特失敗的地方。他消滅了克勞迪娅,從而孤立了路易。萊斯特無法擁有路易,所以他打垮了路易,審判之後,阿爾芒擁有了他剩下的碎片。
關于到底是誰救了路易,文本中仍有一些含糊不清的地方——實際上隻有丹尼爾的理論得到了劇本原件的支持,這使得阿爾芒所說的任何其他話都無法讓人相信——但在結局播出後對大部分演員的采訪中,他們都證實了萊斯特是路易的救命恩人。就這一個細節來為阿爾芒辯護确實有點怪異(這甚至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但要重申的是:将萊斯特定位為路易的救命恩人,使其免于遭受他共同撰寫、也肯定是共同制作的種族主義審判,會使先前劇集中任何關于白人施暴者實施的,種族主義親密伴侶暴力的評論,都沒有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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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如何阿薩德·紮曼(Assad Zaman)和雅各布·安德森(Jacob Anderson)本季的表現确實值得所有贊譽。路易和阿爾芒的離婚是這些年來電視上最有趣的事情。《夜訪吸血鬼》一直是一部講述與白人種族主義者約會的恐怖故事的劇集,但第二季也為我們展現了非黑人有色人種在其能力範圍内的恐怖,令人印象深刻。
祝賀路易從這兩者中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