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来说,7.5.

近9分的高分,过誉的评价。

5月底的时候,因缘际会住进了山中庙里。跟庙里的方丈闲谈时,聊起这部剧。当时的我还没看,但没想到一个出家人竟然这么关注当前大火的剧集,还给出了一针见血的“意识形态批评”,让我这个硕士学“电影批评”专业的人十分汗颜。

方丈说:“你得知道这部剧为什么火,为什么主流媒体要推它。因为上面想告诉你,不需要住在大城市里,依然可以乐观地生活。告诉你,现在经济形式不好,在城市里卷不动就回乡下,就去那些边远地区,依然有精彩的人生。”

方丈的言论也是一家之言,我不予评价。但总感觉这就是新时代的《冰山上的来客》和《五朵金花》,火的原因也很简单:为城里的人提供了奇观性和隐性的优越感。奇观性主要在两方面,一是自然风光的奇观性,那些蔚蓝的天、广袤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积雪的冰山;另一个是文化民俗的奇观性,四季迁徙的民族, 独特的金钱观念 ,印满奇异花纹的服饰和帐篷,还有射箭、刁羊比赛和载歌载舞的古尔邦节等等。大城市里的人困在钢铁森林太久,没听过,没见过,觉得新奇,猎奇心理和视觉餍足,不足为怪。而隐性的优越感更好理解,不再展开赘述。

剧中有个bug我一直不太明白,全片主要叙事时间是6/7月份的那仁夏牧场,而阿勒泰市那仁夏牧场的6/7月平均气温在14-27℃,日间平均气温应该在22℃以上,但片中角色的穿的衣服普遍都是长袖长裤,如果说为了防晒可以理解,但很多人身着毛衣,里面还有至少两层内衬。完全不符合夏日的这个时空设定,不知道这么明显的服装bug为什么没人提出来。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在黑龙江漠河的冬天拍一部戏,剧中人物各个穿着短袖短裤在室外游荡,不觉得奇怪吗?

片子的优点很明显,李娟的原著散文写得太好,剧集也明显保留了这种特质。隽永、细腻、质朴、纯净。刻意削弱了戏剧冲突,重在氛围和意蕴的营造。

最“正常”的高晓亮

人物方面,虽然结尾处编剧为了加强戏剧冲突强行把高晓亮(蒋奇明饰)塑造成了反派、并被某人评价为“不讨喜”、“泛起一阵阵恶心,感觉某一时刻感同身受过”,但我还是觉得他扮演的高晓亮才是全剧中最生动、最接地气、 最有血有肉 、离我们最近的人。

高晓亮从小穷怕了,高中没毕业就离家打工。酗酒的父亲,某次喝酒喝到胃穿孔躺在医院养伤,母亲咬咬牙买了几块排骨炖汤给父亲养身子,而自己和妹妹在路上忍不住偷喝几口,才算尝到一点荤腥滋味。他来新疆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来发财,来淘金。不像“大冰”、文青和背包客们那么诗意,也没有“诗和远方”的情感加持,他因为听说“新疆遍地是黄金”,“和田的玉,阿尔泰山的金,在戈壁上随手能捡到玛瑙”,他想来西北闯一闯,“人还是要有点梦想”。他在饭店做领班,去戈壁上捡玉,在夏牧场割木耳拿回城去卖,凭自己的双手和努力赚钱,去过他想要的“生活”。他在戈壁上被人抢走了辛苦几年攒的钱,又差点陨命沙漠。但他没有怨恨和报复,只是沉默接受这操蛋生活带给他的所有磨难。

他是善良和有底线的,从头到尾他没有任何违法和犯罪 ——既然木耳可以割,那虫草为什么不能挖呢? 挖虫草能赚钱,但是挖虫草会破坏草皮,他就改去收虫草,低买高卖,跟张凤侠开小卖部的商业逻辑并无二致。哪条法律禁止虫草买卖了?况且,有没有一种可能可以不破坏草皮的前提下挖虫草呢?剧中没有交代,而只是粗鲁草率地把他打成了反派。

我相信他是爱着张凤侠的,所以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去跟李文秀商量“你能不能不要阻止我跟你妈谈恋爱”,即使每天睡在草地上让他的腰很不舒服,他还是想赚钱带张凤侠离开这片草原。或许他唯一做的错事就是偷拿走了李文秀外婆的“玉吊坠”和结尾处被编剧强行降智去追逐张凤侠母女。

回头看看剧中其他人物:张凤侠有着其他寡妇一般的精明市侩,也有着自己的善良和原则。她的心随老公一起死掉了,她选择自我放逐,日夜守着自己那个边塞的小卖部,不肯走出荒漠。酗酒,思念,游荡。

巴太不想放牧,一直想回到城里的马场,选择拥抱现代化的生活。而苏力坦是“旧时代的残党,登不上新时代的船”,他卖掉了一半的牛羊,孤身回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草原。

十八九岁的李文秀,“贫穷,虚荣,敏感,又热情”,但不可忽视的是,她是个天才,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写的散文却可以被公开发表。她的青春可以供她挥霍,她可以“去爱,去生活,去受伤”,但是高晓亮不可以,他没有巴太和苏力坦家几百只牛羊的资产,没有李文秀可以随意挥霍的青春和才华,也不像张凤侠“哀莫大于心死”那般自我放逐,他只想凭借自己的双手去赚钱,去生活。他有投机的成分,因为穷怕了,但也有一个普通人的底线,至少他没有违法。

你可以不理解、不喜欢高晓亮,但大可不必去憎恨他、“恶心”他,至少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且,他才是真正被世界伤害的那一个。

“希望夏天结束的时候,他能够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