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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評價這部電影之前,先說說我對當下國産類型片表現的看法吧。因為本作基本跟它們一個創作思路,也是同一個寫作模闆:在内容的觀賞性上,它有着共情十足的題材加持(就比如《滿江紅》《無名》的愛國忠心、《涉海》對原生家庭孩子的剖析與共情),與嚴肅氣質的背書(更多指創作者在叙述上作風、态度的嚴格認真),在類型演繹和戲劇高潮上,通過娴熟擺弄的三幕戲高潮與熱議(争議)來調動出引人注目的戲劇高潮,從而獲得觀者的共鳴。一種包裝過後的成熟故事,也是大衆最容易被接受的影像審美。不得不承認,當下國産類型片确實走出了足夠“成熟”的自我發展。

但是看完《深海》之後,影片再一次把我帶向了無盡的虛無、憤怒、與随之引導的迷惑。這恰恰是當下國産類型片邁向制作進步之後,又在無意中有意暴露的創作問題--創作者能力與态度的雙向割裂,以及叙述上冒犯與真誠的自相矛盾。當然還有通過正片效果的視聽體驗而得出來的質問:畫面、色彩與細節(尤其是水墨粒子和流動線條)的狂做加法真的适合《深海》嗎。

開場,一個女孩在大雪紛飛的環境下尋找母親的情節,顫抖的人聲與過度運動的鏡頭(飄雪)營造出身臨其境的觀感。然後“媽媽”忽然變成黑漆漆的怪物,連帶紅色的繁雜線條(隻能這麼形容)将女孩拉入危機之中,并通過“不要丢下我一個人”來點出女孩的執着。引導觀衆對故事期待的思路是對了,也可用“神秘感”和匹配角色情緒的環境來開脫色彩/物質運動的嚣張。

但女孩醒來後,創作者對其狀況與心理的描寫實在令我憤怒不已,借華金版《小醜》“逗小孩笑卻被其父母排斥”的情節、被自己“重小輕大”的父親忽視的壓抑,以及被小醜妝容的陌生人因不買書而遭“晦氣”罵名。創作者為了證明女孩所受的[抑郁]之痛,幾乎毫不遮掩地強化他人的惡意來強調她的糟糕處境和個人狀态。女孩初入深海世界後的群衆描寫更是抽風級别,通篇各種對某人某事的破口大罵,見到女孩後仿佛像是開了什麼機關似的一個勁得輸出“晦氣”這個極其冒犯的詞。巴不得要讓觀衆相信女孩是個抑郁症患者,卻絲毫不去顧慮這種“反面描寫”的語氣是否恰當有度。這很難不讓我懷疑創作者是否真的在認真對待角色的私人處境和情緒,畢竟這種過度冒犯的叙述來襯托女孩的慘還不止這一回,還有之後的,那種“扇一巴掌給你糖吃”的先抑後揚式劇作。

但在此之前還是先說下創作者那愈發不節制的視聽吧,元素色彩、線條運動與手持運鏡上的過火表現,音效和配樂上更是一個勁加碼導緻過量的情緒煽動無法消化。深海大飯店裡那個介紹廚房分工到最後餐廳收尾的長鏡頭便是如此,視覺元素與精緻細節緻塞得滿滿當當,好像眼中所見的一切什麼都很有價值很重要,卻又完全不知能挖掘出什麼價值,因為長鏡頭和衆多細節(工作的廚師、小景别下的擁擠體驗、打光下的絢爛奇觀)完全不給你享受的機會,單純地在鏡頭運動和淺景深鏡頭面前一掃而過,過目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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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這般炫技的《縱橫宇宙》在一些時間裡也陷入這樣的窘境,就比如開場快剪下的填鴨式色彩與信息堆疊來表現[多元宇宙的無限可能],進入多元宇宙後不斷過火的線條色塊,或是漫畫框格下以多視點強調動勢與細節的粗暴做法。但至少它們面對角色塑造和家庭親情這兩個核心母題上,還沒達到以極其外顯暴露的線條色彩來強調角色的内心所想或是強行用此形式替代角色的本體,該停歇該收放的地方創作者們是毫不含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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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比如“無限大”所框柱的情緒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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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和解後以溫和的粉/淡綠色調為煽情空間

然後就是南河用“疙瘩湯”拯救自己糟糕的餐廳處境的戲劇高潮,雖然說畫面與色彩誇張成這樣還是能接受,但到了真正講美食的時候,真的是畫面連帶台詞給我全身污染個遍啊:客人認為食物難吃直接講廚師用腳搓面、“剁椒魚頭”做成如客人所言的“死不瞑目”、南河扔鞋砸人掉菜裡還硬生生抗着惡心來證明這是食物、女孩被客人們看到後遭的一頓謾罵,然後又被南河戲弄趕出大飯店。說真的給我看絕望了,我想創作者是真的想寫好看的笑點,然後借着反面描寫的勁諷刺什麼人間常态和“先抑後揚”。但是你寫得真的好嗎?确定不是在挑戰觀衆審美和接受極限嗎?

且先不說“腳搓面”和“你有 餅”這些冒犯過頭的言語卡點,南河因為女孩壞他事就扔鞋砸她的操作真的讓我堅信創作者是真的沒一點創作道德和尊重可言,一下給她砸得連銀幕外的觀衆或多或少都能擰緊拳頭了,到女孩自己打算融入進你們整體了,還要打着商業利益的目的打小算盤說她壞話。南河老金口無遮攔已經很過分了,就連休息期間裡放映機的動畫和表演都毫無掩飾地放大觀衆對女孩的刻闆印象,用喪氣鬼身份強調女孩/抑郁者有多負面多糟糕,得虧最後還知道怎麼用孩童的歡樂氛圍收斂怨氣,否則我真的是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直接情緒大爆發了。

這樣矛盾百出的劇本和“先抑後揚”式的角色寫作在《滿江紅》《無名》和《涉海》上都有極其鮮明的體現。基本打着懸疑與反轉的底子,到了實際講重心主線,要麼在喜劇/正經/巧合的設計上完全與主線各玩各的,要麼無意識地在故事發展和角色動機上突出一個意義不明和插科打诨。創作者好像隻要提出題材和關心受害者的優越性來證明自己“有表達”“有反思”“有關愛”,便能無視自己大半時間内插科打诨無異的創作态度和角色剝削。 當然《深海》(田曉鵬)還是要比他們三個好的,至少到了後半段,創作者的叙述終于不再是此前那套不知所謂,而是真的留下安靜清新的空間讓女孩和南河重新認識他人/自己。老老實實地提出核心目标并貫徹到底,然後調度戲劇性與情緒高潮的收放(被無數喪氣鬼逼向絕境),在這麼一個冒犯與真誠完全割裂的故事下保住了一點對角色的尊重。

到之後通過故事本與放映機的回溯描述此前鋪墊與混沌的真相,也是創作者在叙述矛盾的自 黑下崩塌殆盡後留下的一朵[真誠之花]:女孩曾經有着幸福的家庭,卻因父母理念矛盾吵架而破碎。母親的離去與父親的怒火縱容讓她遭受了太多痛苦,父親再婚後因弟弟的降臨與沖突與被父親懈怠的私人狀态問題更是令她絕望,唯有堅守對母親/過去的思念維持生活。日積月累到現在為了母親被大海沖走,陌生人南河則冒着生命危險救她,在絕望的大海中兩人抱着救生圈等待救援。為了女孩活下去的希望南河用盡心力制造笨拙的笑話,假裝腹語術的“快醒醒”鴨子,鞋當食物的安慰。終于看到救援的南河拼命推女孩向希望之光,自己卻因力竭而沉入大海。于是發覺真相的女孩終于覺醒沖出銀幕的束縛,在與南河的真情告别中走出了這般清醒的夢。

感動嗎?那是必然。甚至通過自恰的伏筆回收來讓我原諒前面的負面影響,畢竟在大家看來就是一場夢,關于抑郁者的夢、被痛苦與冒犯吞噬的夢、被虛僞與真誠撕扯的夢。這就是創作者的表達,他的真誠。但當我想起了創作者先前對女孩(參宿)、南河還是群衆們那毫不掩飾地強調強化痛苦、惡意與傷害的互相冒犯,過于肆意誇張的呈現女孩這場夢的虛構、陣痛與暴露(當然不止止是掏心窩那麼簡單,還有對他人惡意對的無差别呈現),包括那段明目張膽地扔鞋砸抑郁者的情節(唯有這段絕不能用感性和諷刺開脫)。對我而言這般極度嚣張且過火外顯的叙述根本無法體現創作者對角色究竟有多少真心與重視,更别說之後的感人肺腑還是靠這混沌不堪的“先抑後揚”而得來的。所以我才會流下憤怒的淚水:憤怒來源于那過火的冒犯,淚水來源于純粹的感情動人,在這個充滿矛盾又自我迷失的創作者/電影下,滿腔怒火下的背後隻有無奈的歎息。

其實本來打算寫《涉海》的長評的,但一邊是忙,一邊考慮到《深海》與《涉海》在創作思路與寫作矛盾上的一緻,外加對後者已經無心付出心力,于是一切複雜與心緒都留在了這篇長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