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環境就是人間地獄,人像一隻隻蠕動的蛆,剝奪勞力、财力,沒有基本溫飽,在迷宮裡向左爬向右爬都隻會讓境遇變得更悲慘,不如坐着等死。

所有懷抱破繭成蝶的理想主義者最終都會走向幻滅。

祖明擁有見風使舵的本領,能夠駕馭閱人無數的媽媽桑,但是他作為一無所有的青壯年,被編排的唯一使命是去新經濟區挖地雷,他善用本領攢錢,相信軍醫勾勒的出逃美夢,在他面前從來都沒有任何選擇,僅是苟且偷生或者在排雷時被炸死。他願意等待,攢雙倍的錢帶好兄弟阿成一起走,這意味着承受排雷工作每一日的不确定性,他掙紮着逃開軍醫躲在背後的手槍,卻在開往自由的船上被軍方開槍打死,橫躺在血泊中,他的眼睛仍然睜開,留有眼白,就像一條死不瞑目的魚,無法參透日複一日的爬行究竟有何意義。

阮主任革了半輩子命,胸前背上遍布傷痕,官至高位,卻懷念起法國紅酒、牛排、女人,溫軟缱绻的一場“小資産階級”美夢,他可能是年老變仁慈了,狠不下心,所以他不限制芥川汐見拍照,厭倦了永遠遮遮掩掩假裝,自我說服,将“不正常”之事上升到法律層面,就這麼自然自醒自發地夢下去也好。鬥争的殘酷在于,大家都舉着冰鎬在冰蓋上步步驚心,你不努力攀爬,就會有人瞬間超過,把你一腳踩下去,落入萬劫不複的庸衆。武同志任命阮主任茅南新區隊長一職,不像就任,倒像是迎接他走上為武裝鬥争失敗者鋪就的刑場之路。

芥川是整個地獄裡的唯一變數,他身披其他國家戳的豁免章,能夠在新經濟區與平民區來回進退,他還沒有被階級鬥争的價值觀同化,保有對人本身的尊重和敬畏,和琴娘結下友誼,想要幫助她們一家人,赤子之心引入自焚的結局。如果他和同事一樣對這個國家袖手旁觀就罷了,他可以欺上媚下、橫行霸道,憑借權勢的通行證,混得如魚得水。他偏不,偏要做那個《皇帝的新衣》裡的小孩子,講真話、做真事,力圖以一己之力拯救幾個人。當他要自下而上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上層礙于國際外交的壓力買帳,但在小兵眼裡,他不是熟悉的本地長官,就是一個無名小卒,生死全系于一念之間。

全面的可怖性,體現在孩子去雞場扒屍體,被當成新奇有趣的日常。小女孩買不起幾根甘蔗和魚,去路邊妓院端茶。用人去排雷,死掉就死掉。千千萬萬的蛆,努力攀爬,爬不出牛奶瓶蓋,落得死無全屍。這真實這麼殘酷,這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