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于極高空俯拍着緩慢移動的雲層,數秒後音樂插入,緊接着女聲平淡的述說小時候媽媽說人死後會上天堂。盡管她不相信,但是天堂仍然—— 話語和音樂在此突然中斷,鏡頭從天空直接墜入了凡間的室内,從俯瞰的雲層直接切到了說話者-三月(當然此時對于觀衆隻是陌生的女人)的近景正視。無論是雲層影像本身,尚未念完的開頭台詞,還是我們對于開頭部分完整性的預估,都讓我們對這一直切時機沒有防備。不過考慮到那種中途切入說話者的常見模式,這裡對觀感的形成真正重點的或許是切到的是這無表情也無動作的近景正視。無動作即與先前的話語無法下意識被我們認定為動作的銜接,而無表情則打斷了直觀下的将先前話語理解成心理話語。而近景正視本身的一種慣例意義的突兀,以及前後鏡頭在景别/空間尺度/主體/等所有層面上的視覺反差想必已不用多說。但是這個讓人措手不及的切隻是這段的開頭,大概兩秒的停歇,讓錄像嗡嗡聲和被虛化的背景進入我們的認知後,後半句“(但是天堂仍然)非常遙遠”被念出,但畫面中的三月仍然沒有任何的表情和動作變化,于初次觀看的角度,仍很難下意識将這開頭的念白延伸歸于面前正視的女人,我們将仍然好奇這30秒内旁白的意義和我們開始看到的一切的關系——即使隻有短短數秒,但是畫面裡已有太多能引起我們注意,好奇和猜測的東西:即使由于已看過濱口龍介的親密和了解過他一些傾向性後對這種角色正視的鏡頭已經有了一種更常規性的認知,這個景别下也很明顯能看出三月JK樣式的打扮,而雖然後方被虛化,但是淡黃的室内壁紙,男主深色的頭部,衣服和電腦椅形成的色塊與V型曲線,色塊的從前到後的重疊層次,使得當“非常遙遠”念完後一秒後切到電腦屏幕前的男主近景側視前,我們就早已隐約察覺到了這種JK服少女和電腦桌前男人同處一室的怪異情景,男主的側視鏡頭中同樣被虛化的淡黃背景和他的衣服也作為一種延續的可識别的東西。而由男主放下手點擊鼠标的聲音剪輯到的下一個屏幕鏡頭,雖然點擊鼠标剪輯到屏幕内容這本身完全是天經地義,但是這個鏡頭是對屏幕某一塊的的極大特寫,這種能看到像素的尺度下除了最小單位的色塊觀衆并無法看到任何東西,而在這種好奇的氛圍下,在一秒的錄像嗡嗡聲後,随着無法辨認的色塊的翻動,傳來了限制級電影的聲音。視覺上面對的這種色塊悅動的怪誕,聽覺上感受的這種不可名狀不可外放的聲音,而知覺上此前的好奇和猜測被徹底引爆。(而這個Cut4和下一個鏡頭的連接仍然是非常緊密的精準的 有空再拉)

對于本片開頭,從片子整體的結構來看,中間顯露标題的一處雲層鏡頭設計外,兩處雲層鏡頭念白分别在開頭結尾,有很直接的對應意味,或者說他們本來就是連貫的一句話,是脫離了鏡頭當下時間或者某個特定時間。當然這種所謂角色“旁白”是一種慣例做法,但是濱口龍介這裡的美妙在于在旁白貫穿旁白鏡頭(雲層)和初始的2個鏡頭的同時(在片子結尾則是倒過來),即C1雲層(旁白“非常遙遠”前部分)切C2三月正視(停頓 “非常遙遠” 停頓1秒)切C3男主側視,制造了一個音畫(準确的說背景音 旁白音 畫面)的一緻的節奏和張力結構。如果說之前看親密隻是主要體會到到濱口龍介在長鏡頭設計構造上的極緻,那麼濱口龍介的本作在叙事系統和風格系統上極其精細、強控制和有設計感的構造,是直接讓我驚歎的。進一步的,我也在題材,設定構想,台詞設計,潛在的各種理論議題或者某種“浪漫”的感性意味上,非常敬佩作為本作腳本的濱口龍介。盡管本篇隻有38分鐘,但是可以論及的東西是極其豐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