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的前幾個鏡頭即已感受獨特的質感,而看完全片則明白伊丹十三是試圖捕捉生活中天然的荒誕、幽默、和真摯情感,這種矛盾的魅力在壽盡的老人的葬禮這個事件中體現的特别淋漓盡緻。而這種捕捉并非如單純遠觀者那樣用客觀鏡頭去記錄長鏡頭,而是積極的運用自己的鬼才,在把整個葬禮過程完整表現的同時,顯現其中天然的荒誕、幽默和真摯複雜情感,以及某種複雜的混合性本身,并且讓人回想起每個人自己生活的類似事件中,之前被忽視的同樣的這種奇特體驗。我認為大緻的來說,伊丹十三在本片有如下很出彩的做法:

1. 視角/機位/景别——組成構圖的一切

這是開場就讓我感覺質感獨特的直接原因,開頭第一鏡老婦人出場便已機位略偏,配合旁白讓我大緻預測到會用一個并非單純客觀視角也并非特定人的主觀性視角的靈活方針來排,而這點在開頭父親去世前就已經表現的很多,例如對老人吃食物的大特寫,對洗碗中的老母親的窺視視角等。但是直到真的開始進入葬禮準備後,本片的攝影機的靈活、大膽才完全釋放,如同在每個場景裡找到了那個最有魅力的攝影機調度一樣,無論是死者視角,棺内視角,亦或者對内褲,腿腳這種大膽的拍攝視角,亦或是恰到好處的景别,具體來說是特寫控制,亦或是基于樹屋結構的攝影機位置——在正對棺木的方向上,是隻拍攝室内還是包含門口還是從室外,亦或是較長鏡頭中的攝影機運動,例如攝影機從妻子的舞蹈部分拉遠後攝影機樓上運動至樓下,結尾母親的講話等等。

2. 場景設計

葬禮的大部分時候發生在主角夫妻兩的房子,即雨宮家,該住宅包括其門前的路,都是整個影片設計裡被納入核心的一部分。正對遺像的那個不斷重複的攝影機方向離不開樹屋的本身結構,反過來伯父在棺前踱步後面諸人從門口進來,引得全場發笑的荒誕場景也離不開這個屋子結構。第二天晚上的女人們想辦法讓親戚回家的段落也離不開廚房和客廳并列但是又都和外面相通的結構。而如果住宅的外部不是這陣子環境,無論是出軌的段落還是刮風吹散了禮金,以及親戚、和尚的來往等都很難實現了。無意考究是現有構思還是這麼個房子,這個其實無所謂,核心還是就最終成片來說很好的進行了場景的整體設計,這是我一貫非常喜歡的,而對于本片的主題來說也特别重要——本片需要一個堅固的舞台。

3. 多人戲調度能力

沒有多少時候本片的鏡頭中不是多人的,當然對于一個不小的富裕家族的葬禮這是很自然的。但是将多人的不同動作、狀态非常合适的加入某個鏡頭或者組合起來是本片設計的基石,無論是為了表現幽默與荒誕的,還是某種現實、自然的,大多數時候實際上本片巧妙在他們是混合的。我最初注意到這點是葬禮還未開始準備,隻是最初夫妻兩知道葬禮消息後在化妝室的戲份,在夫妻兩輪流虛化,一個妻子作為前景虛化而丈夫在焦距内的鏡頭中說話時,右邊背景中一個年輕男子以一種會被我所注意但是又不至于喧賓奪主的方式往前走來,并在這個段落的最後,以一種有些滑稽的方式表示了自己的哀悼。而正式進入葬禮,各種親戚登場後,多人調度水平更是各種鏡頭的基石,心懷不同心思,情感的人在同一個場景中的互動、反應,是葬禮的精髓。

4. 從無數鬼才的情節設計到整段的設計

真不知道伊丹十三怎麼能捕捉、設想和表現葬禮這個事件中如此多有趣的、有現實性的小情節。盡管影院觀衆無數次發出笑聲,但是大多數這些情節并非是刻意的誇張、反差,或者符号性的諷刺——盡管讨論給和尚的報酬或老父親死後妻子對他生前的批評等情節有天然的諷刺性。這或許是因為沒太大痛苦而去世的老人的完整程序葬禮,其中悲痛與非悲痛、乃至純意識性時刻的并存本身就是自然的,能為任何經曆者在特定時刻所感受的,因此當伊丹十三成功的捕捉相關細節時,對父親生前行為的抨擊和悼念痛哭的并存是完全自然的。而葬禮這種感性的時刻卻又少不了大量事務性程序性的處理,乃至于談論各種價格固然荒誕,但是他完全是生活的固有一部分。

當然本片中出軌部分是更誇張一些的,也笑點更密集些。但是雖然這段比較誇張,但也并非隻是作為純喜劇時刻或者構成對丈夫的諷刺,妻子搖木樁子的部分是驚豔的設計,既是對出軌的身體行為的直接隐喻(當然本身也不能直接去展現出軌具體過程),也是本作中中年夫婦情感關系這條隐線中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同樣的一個非常有趣的段落設計是佛經念誦的同時攝像機順着彎彎繞繞的音響線一路最終到在輸出佛經的外屋喇叭。

5. 電影中的媒介

本片中出現了三次其他影片,均直接投射在屏幕中,基本就隻是展現片中片本身的魅力。第一個出現的夫妻的廣告單純是影像趣味,第二個出現的葬禮禮儀教學一方面是那段情節的一部分,另一方面葬禮禮儀本身能被這樣的教學視頻形式化也是夠荒誕、幽默了。第三個片中任務拍攝的葬禮準備工作中的黑白默片更是片中片完整作品,完全用黑白默片的風格形式表現了葬禮準備過程中歡樂、真摯的那一面(當然,如所有部分一樣,同樣也有其荒誕性),這片子本身就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