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聊最美小鎮可以從曆史上的兩部佳作入手,其一是阿巴斯的《櫻桃的滋味》,其二是去年電影手冊年度十佳的榜首《寬恕》。小鎮在創作思路上類似《寬恕》,而在形式和内核上更接近櫻桃。本文将基于此一分為二來解讀這部電影。

最美小鎮和寬恕一樣,都是一部沒有前史的“小鎮電影”,故事背景和人物都局限在某一個特定的與世隔絕的地方。這樣的設定其實很考驗劇本的厚度,隻有将有限的鄉村文本不斷“折疊”和“騰挪”,才能為劇情發展和表達創造空間,同時在叙事上還得需要一個抓人的主線來抵消沉悶感。寬恕的主線是罪案和激情,小鎮的主線則是兩樁懸疑,一是陽具塗鴉,二是村民接連自盡。但與寬恕的全力展現不同,小鎮對主線的展示是克制的,懸疑要素始終隻是串聯人物動機和動線的背景,觀衆自始至終不會對謎底産生過分的好奇。從警察的視角出發,調查塗鴉和自盡是他們的主要工作,前者包括走訪嫌犯和組建糾察小隊;後者包括觀察日志和救援訪談。工作之外是他們的生活,二人彼此的友情和與各自女友的愛情刻畫得甚是豐滿。片子的内容雖然瑣碎,但并不是東家長西家短的拼盤,而是以兩人的工作生活為主幹,不斷向外延展出整個V鎮的全貌,好像樹幹和樹枝一般,各種要素彼此連接,交相輝映,越往後越像一個有機整體。更可貴的是結尾成功将懸疑元素輕拿輕放,車底的塗鴉為塗鴉線加上了一個歐亨利式的結尾,而墓地搬花的場景把重點再次轉回到人文關懷上來,完成了最後的祛魅。最後一幕再放上一場浴缸裡的休假談話來消解掉這一路的生死疲勞,為這個難以收束的片子安放了一個結尾。

最美小鎮在形式上很像櫻桃的滋味,兩人一車一直是劇情發展的核心關鍵。櫻桃讨論的是to be or not to be的生死诘問,是屬于阿巴斯那一代人的人生迷思。當時間進入21世紀,世界不再沿着二戰後曲折铿锵的道路發展,生活變得平順,物質變得豐富,無聊空虛引發的精神危機取代了過去的生存危機,成為這個時代亟需回答的問題。最美小鎮出色地展示和讨論了這場危機——陰郁無趣的比利時小鎮就是當今世界的縮影,所有人都停留在重複的工作和單調的生活之中。這是一場用兩個年輕人的視角再造的櫻桃之旅,隻不過探尋的問題不再是生死,而是如何生活。如果說櫻桃背後的世界,呼喚的是一次勇敢的選擇,那麼如今的世界,需要的則是一場盡情的解構,這也許是在無法掙脫的時候仍能夠保持精神正常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