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宗明義,草木人間是一部爛片。爛的不是技術水準,而是文本。注意,是文本而不是劇本。如果說劇本是一種表意的工具,文本就是這種意義本身。劇本可以拼接,文本卻無法拼湊,草木人間是一部典型有劇本而無文本的電影。文本缺失的最大特征就是設計感,人物故事都是導演操控下的提線木偶,僵硬且缺乏細節。

想象傳銷

我堅信顧導沒有對傳銷參與者進行過原型研究,因為全片對傳銷的表現都集中在極具煽動性的演講上,而這明顯是一種偷懶。大衆對傳銷的認知幾乎都是這種演講,這意味着想象這種演講并不費力,對于創作者來說,隻需要知道一些傳銷基本的元素就可以空手搓出一條看起來不錯的傳銷片段。但是,沒有原型研究,就沒有對人物困境和動機的深刻理解。在導演概念化的邏輯中,主角因為“窮”就自然想要“一夜暴富”,自然也就被引入傳銷的騙局中。但事實真有這麼自然嗎?首先,吳苔花的“窮”是一種真空裡的窮,一種僅僅是“缺錢”的窮。真實的窮更像是一種處境,一種被社會規則緊緊捆住的窒息感。這種窒息感也許是不滿足落戶條件,孩子上不了好學校,沒有退休金,醫保不夠用等等。出于衆所周知的緣由,這些東西都拍不了,我想這也是為什麼當代中國電影裡底層人物都特别懸浮的原因。其次,何目蓮在勸說其母時,一味地強調這是“傳銷”,而不對自己的這一認定加以任何解釋;萬晴僅僅是因為親耳聽到上線把所做之事定性成傳銷就崩潰失态。這些人難道是生活在什麼程序裡嗎?對定義有着非同尋常的執着。唯一的解釋是,導演也沒細想過到底什麼是傳銷,對于他而言這隻是故事的背景闆而已。最後,整個傳銷的過程中吳苔花姐妹二人沒有賺到過一分錢,對于一個社會閱曆不淺的中年女人來說,難道就沒有一點懷疑嗎?我理解這是為了保持吳在道德上的無暇,如果騙了人,就必須得安排蹲監獄的情節,但這樣一來就接不上發瘋的結尾了。監獄也是一個national facility,在裡面發瘋,是在說管教不好?不行。那能不能是生病了保外?保外可沒法搞山裡那一出。那能不能是刑滿了才發瘋?不行,刑期長的話出獄才發瘋說不通,太短的話又有懲戒太輕之嫌,這不是變相鼓勵犯罪嘛。。。聰明的顧導,在一通思索之後,還是選擇犧牲了電影。

電影樂高

退回到整個電影設計的宏觀層面,可以發現很多導演的“精巧設計”,然而這些設計之間往往自相矛盾。比如明明是個現實題材,卻非要加上一個魔幻結尾;明明重慶方言戲份很多,卻偏要用不會講方言的吳磊。明明把握不了犯罪類型片的框架卻用犯罪作為核心故事。這種矛盾的背後是導演“文化投機”般的創作方式,用投流的思路做電影,盡量在一部片子中揉進足夠多的“爆點”。導演想用方言構建身份,要優選popular的方言,而且還得有象征鄉愁的自然元素(山),就把母子二人的老家設在了重慶。導演明白卡司的重要性,想用一老一小的配置平衡好演技與流量,就選中了吳磊,盡管他的重慶方言說得稀爛。導演想要女主的職業收入低但拍起來好看,就把女主扔在了茶山上。導演明白得有一個緊扣現實又充滿奇觀的故事背景,就選了傳銷。最後導演還想堅守一下自己的藝術性,順便解決一下無解的大團圓結局問題,就拉了個山中見虎的大的。盡管費了這麼多周章,最後故事在宏觀上甚至還異常封建:本片講述了一個窮女在一通折騰後最終明白跟富一代老實結婚才是收獲幸福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