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富情短信的時刻,隻有康宰自己明白,他全副身心的盼望原來一直都放在哪裡。深夜裡丢下一切,趕很遠的路去陌生的警局接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還明明白白是别人的妻,這麼荒唐的邀請,到底有什麼好興奮的。他的急切、忐忑、想象力和面對面的勇氣大概就隻夠支撐到從警局的玻璃門望見富情的臉為止,接下去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洗手間的鏡子裡檢查一下自己,整理頭發和表情。近鄉情怯,四個字太貼切。

第一細緻周到,第二冷靜果斷,做到任意一點的男性,不管是多大年紀,都算不錯,何況兩者兼備。康宰很有耐心,辦理移接手續的時候行事低調,不顯山不露水,強忍着不去看富情,盡力維持着當事人的體面,直到走出門去,也刻意在兩人間隔着一點安靜的距離。

富情完全沒有掩飾,一路不住看向他,偶爾問一些讓康宰無力招架的問題,康宰的回應和關切有時候顯得過于唠叨和可愛,但還是那句話,袒露私密的心聲,是愛人與其他人的重要區别,願意在你面前展現疲憊與遊離,是一種信任而不是怠慢。

富情陪着康宰去看山,是一種真誠的回報與信任,康宰說自己的故事,說年少的不安與困苦。早熟的人通常都晚熟,雖然康宰在無數孤獨的地方等待并見證過糟糕的結局,但他仍然懷有對他人的憐憫,并且不時為此忘卻自己的困境,内心的少年氣是他身上最珍貴的東西。無數的繁星,每一顆都見證過無數人沉重痛苦的心事,可是從地上擡頭看,卻隻看到燦爛亮光,比世上絕大多數東西都更完美,好像在說人生的黑夜也沒什麼不好,因為愈是黑暗的晚上,星空就愈是美麗。

帳篷的小小燈光綿密溫暖,理智在提醒着冷靜冷靜,欲望說我生平不曾如此動心。年輕人堅實的手臂和胸膛,熾熱皮膚有蓬勃生機,康宰的眼睛閃閃發亮,不是意亂情迷,更像是夜空中的寒星。無論内心多麼克制,那一霎依偎,富情對自己如此輕易地臣服于好奇與感性,也一定是百感交集。情欲的熱焰,來如春夢去似朝露,下一刻我們隻看到康宰低頭撫摩着心口白T上被富情握出的折痕,愛意如餘燼猶紅,隐在眼底。細心想想,編導把點到即止的親密戲份,停在這一晚、這一處也不錯,越過了知己的親密,雖然未曾有一個吻,但這樣的暧昧,已得到甚多。意猶未盡的觀衆縱有無限遐想,也隻能被劇情帶着走出夢中童話般的南瓜馬車帳篷。

富情問康宰在手機裡把她存為什麼名字,康宰問富情能不能和他這樣的人做朋友,兩個問題都沒有答案,但是觀衆也都知道了。我們和康宰富情并肩站在霞光裡,無言地贊歎這日出時刻的瑰麗,所有的委屈和悲傷都消失了,心情像相信人生一定有無限光明在前,隻要他們信步走過去,沐浴其中就可以。這一刻我們都默契地不去想,相識相知和随之而來的情愫,在他們各自的當下,不是為了證明陪伴的長久,而是預示着無處不在的,如命運一般的别離。

于是終要别離。車站的尋物處,兩人相視而笑:是不是每個人都應該有兩次機會,第一次失去,第二次用來補償。能尋找回來的世界真好,真慈悲。

富情在車上聽到少年之間赤忱的對話,百感交集的淚水裡,是遺憾,悔悟,不舍,失落,思念,感懷,傷逝……我不是不動情,我不是不想愛你,我知道來日猶可待,過往不必追,隻要有一個好理由,就值得沉淪。可是我破碎的世界要填平深壑,再建起高山,還有多少機會,還要走多遠的路呢?康宰的世界又雪融沙落般崩塌下去。我站這裡,你也站過,我望過的星空,也讓你流連,撫過我臉頰的手,柔嫩的耳垂,相距不過一寸的鼻息,濕漉漉的眼角,我在你肩頭短暫的一刻安睡。我在意的你更在意,我珍惜的你也懂得,你的悲傷我知曉,我失去的你也會惋惜。在這些心意相通的時刻裡,你我走完同一段路,回到兩個世界。原諒你和你的無名指,是我飛蛾投火都好,飛蛾其實又知道什麼呢?

因為離别時的眼淚、微笑和理解,第12集的片尾曲也顯得分外動人,《人間失格》的OST不多,但每首都算精品,曲、詞、唱作俱佳。另外,看劇的觀衆隻要聽過這首《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特别是中島美嘉的現場版,都會覺得編導對康宰和富情的角色逐步刻畫,一直是有向歌曲緻敬的成分在裡面。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心中已空無一物

感到空虛而哭泣 一定是渴望得到充實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鞋帶松開了

不擅長重新系起 與人的牽絆亦是如此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少年深情凝視着我

抱膝跪在床上 向那天的我說抱歉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被人說是冷血

想要被愛而哭泣 是因為嘗到了人的溫暖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你燦爛的笑容

盡考慮着死的事 一定是因為太過認真地活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 因為還未與你相遇

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出生 我對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我對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

還有4集的戲份,實在很難猜測編劇和導演會從什麼角度讓這個故事完結。唯一可以确認的是,劇中人沒有一個是幸福地待在光明之中,而是要從遠處朝光明奮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過程裡,才有各自人生真正的充實。每個人都有機會,每個人都被命運推着來到路口,正洙、敬恩、小正、敏貞、順圭、南宇,連雅蘭也終于被逼到了一個不破不立的境地。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可是真愛能填補任何形狀,《人間失格》講述的不是一直失去的故事,是尋回。還沒有一起看過的海,會等到嗎?